月雲庭一心報複月流芳,自是覺著竇泠渝說的很有道理。隻是,這法子不是不好,真要實行起來的話,卻是有些難度的。
不,應該是非常有難度。
且不說朝中大臣,到底是屬於保守派與否,他們都不願意見到堂堂大欒天子向著北狄皇帝自稱兒皇帝的——大欒與北狄雖是接壤,卻是一向勢成水火,不是我仗著國力強大攻擊你,便是你仗著兵強馬壯攻打我。這大欒天子要是向著北狄皇帝自稱兒皇帝的話,豈不是認賊作父?
不僅要自稱兒皇帝,還要年年進貢,歲歲朝覲,這壓根兒就是臣服的姿態嘛!
皇帝屈尊,是上位者的失敗與屈辱;進貢朝覲,則是老百姓受罪。
無論是一心為國的忠直之臣,還是隻為家族算計的官場老油條,都不會願意見到這種現象出現的。
所以,竇泠渝的提議,其可行性基本上是等於零的。
難得有了個法子,偏生又是不好實施的,著實可惡!
月雲庭略一思索,便想著了其中利弊,一時又想不到便於計劃實施的辦法,隻得悶悶地皺著眉頭。
竇泠渝見狀,從容一笑,道:“皇上可是擔心著法子實行不了?”
“廢話,這樣的法子,絕對得不到大臣的支持的!”所謂的權傾天下的一國之君,搞不好的話,是很容易被架空權力的。即使大臣無心架空皇權,一個根基尚淺的少年天子與一群老臣作對,根本就沒有多少勝算。
更別說這少年天子要實行的做法會有損這些老臣的利益了。
這世上,尤其是在政治上,一旦涉及到利益,可就是連父子兄弟都沒有絲毫人情可言的。
不過區區一個少年天子,那些老家夥為著自己的利益,又怎麼會將其放在眼裏?
月雲庭心裏憋屈,自然沒有多少好聲氣。
竇泠渝早就料著這家夥會有這種反應,並沒有露出慍色,反而用自信滿滿的語氣,道:“皇上,如果老身有法子實行這個計劃呢,皇上是否願意一試?”
月雲庭望著她,見著那雙細長的鳳眼裏頭,閃著別樣的光芒,賊亮賊亮的。
是的,賊亮賊亮的光芒,一時之間,隻能用這種通俗的說法,才能將那種足以晃花人眼的精光形容出來。
竇泠渝不過是區區一個前朝保太後,宮女出身,沒有絲毫背景,身為保太後的時候也沒有與朝臣來往的跡象(至少月雲庭所知的就是如此),她憑什麼這麼自信?她所說的法子,到底又是怎麼樣的?
月雲庭不由得疑惑了。
竇泠渝見著他臉上露出驚疑之色,便知自己說出那法子的時候到了!
想要別人對自己說的話產生信服的心理,最基本也是最關鍵的一個,就是自信。
尤其是像月雲庭這種不喜歡服輸卻又沒有多少本事的黃毛小子,對這種自信,是最沒有抵抗力的。
竇泠渝鳳眼一眯,輕啟朱唇,用極低的聲量、稍快的語速,說出了自己所恃的法子。
盡管她說得有些快,語音也很低,但是月雲庭有心去聽,隻是都聽清楚了。
聽是聽清楚了,隻是,能不能聽進去呢?
竇泠渝說罷,收斂了神色,不再說話,留給月雲庭思索的空間。
反正要說的已經說盡了,再多說一句便是哆嗦了。
月雲庭背著雙手,在室內來回踱著步。
沉吟了好一會,他才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恭恭敬敬地給竇泠渝行了個禮,是晚輩給保太後的禮。
其實作為當朝天子,對於前朝保太後,是不需要行這個禮的。可見他已經將計劃聽進去了。
而且,還用這種方式,表示了薄薄的感激——等到事成之後,自然有實質上的好處來報答自己的。
竇泠渝慌忙還禮,心裏卻充滿了滿足的快意。
開平二年三月初,北狄皇帝蕭入雲收到了來自大欒天子的國書。
是無漏子呈上來的。
蕭入雲見他今天竟是穿了一身格外喜慶的絳色衣服,不由得覺著奇怪。平時無漏子先生穿的衣服,不是深藍就是深青,基本上不穿亮色調的衣服的。除了某些特殊情況。
比如,百裏、孟明、夏侯三大家族鬥爭越發激烈,夏侯一族失勢的時候,無漏子先生就穿了一身淺絳色的衣服前來,淺笑著分析夏侯一族失勢的好處。
又比如這次對白州用兵,一路順利,無漏子先生也是身穿淺絳色衣服出現的。
這次穿的是絳色衣服——
莫不是有著比之前更值得慶賀的事情發生了?所以特意穿了這身十分喜慶的衣服來求見?
蕭入雲想著,心中隱隱升起了好多期待。
“皇上,大喜呀,大喜!這可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好機會呀!隻要把握住了,好好加以利用,皇上必定能夠成為天下之主,萬世留名!”無漏子的聲調十分高昂,與他平時說話的聲線豈止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加之他又是一臉的喜色,如同溢出來的水一般,止也止不住,自然是感染了蕭入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