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19)(1 / 3)

她真的爬了起來,就要走。她滿臉涕淚,“啊啊啊”哭著,跺著叫走。這與其是走,勿寧是示威。我知道。但我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我醒悟到,她還會走的。她的心已經被牽到了外麵。我不說,她也是要走的!我衝過去,拽住她,把她摔在地上。我原諒你,你還更猖狂了!我慶幸這次你沒出事,你卻還要跑出去,去出一下事。你的心已經野了,野到那個野男人那裏去了,你膽子真大啊!你這個不可教養的家夥,白費了我一片苦心!你這個沒心肺的家夥啊!想著,我瘋狂起來,揍她。我忽然覺得這身體非常龐大,大得我無法搬動。我抬腳揣她。大家又來勸我,叫別打了。他們也哪裏知道我的心?這是我的女兒,不是他們的女兒。

可是,這是我女兒嗎?晚上,她躺在屋子的一角,麵朝牆壁,好像睡著了。這是她回來後的第一個晚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睡著了,抑或隻是假睡?她躺在我身邊,原來都在算計著。之前我一點也不知道。身邊的敵人。可怕!她隱藏得那麼深,她是個會隱藏的人嗎?她還是我的女兒呢!我還以為她還是光著屁股呢。

這個屁股,已經不再是任你擰捏的屁股蛋了。這個身體已經不是我能支配的了。這個壯碩的屁股下,是一雙腿,同樣壯碩的,也許什麼時候還會站起來,走出去,再出走。我不知道。有一就有二。其實已經是第二次了,她小時候就出走過。即使那不算出走,這次也算出走了,開了先例。

假如是我把她趕出去,那還是好的,主動權掌握在我的手裏。隻要我不趕她,她就不會離開。就像她小時候,我承認,確實是我把她趕出去的。但是這次,是她自己出走的。她怎麼變得這麼大膽?

後悔啊!都是我的錯。我管她太鬆了。有時候覺得,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那麼嚴,過意不去,不是要她快樂嗎?快樂,畢竟誰都喜歡的。我也喜歡快樂,不要老被逼著拿著鞭子管人,我也不願意這樣,別人苦,自己也苦。

但是人性是向邪惡傾斜的。所以才能嚴師出高徒,棍棒之下出孝子。對他嚴了,他就會像被調教的馬一樣,成為一隻好馬。即使不能成為最好的,也會趨向最好的。就是這麼沒道理。她小時候,要他考100分,即使他考不了100分,也會有99分;若是放鬆,隻要求99分,她可能就會滑到80幾分來;你若是覺得一分兩分沒關係,不代表什麼,那麼她就可能考出70分,甚至不及格。這道理我不是不懂,而我這些日子怎麼竟沒有做到了呢?隻是覺得她長大了。太體恤她了,太寬鬆了。你對她寬鬆,她就更大膽,一直大膽到出走了!說不定,什麼時候我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

我把門反鎖了。睡覺,就把鑰匙攥在手心裏睡。我不知道她是真睡,還是假睡。我也竭力不睡,撐著。做個父親怎麼就這麼難!

窗戶也釘死了。上學,我也害怕她從學校溜走,雖然我可以在學校外等,但有什麼用?我曾經要求學校讓我在她班級外麵等,學校不同意。那個校長看上去好像很和善,可是一點也沒有憐憫之心。我就索性不讓女兒去學校了。盡管我知道,不讓她上學,就沒有出勤率,就不能繼續簽證了,但是我顧不著那麼多了。眼前都顧不上,哪管將來?

我什麼也不顧了,就連手機也不想拿去修。到了這個份上,還要手機幹什麼?最好跟一切絕了往來。後來還是王國民硬給拿去修。

我把女兒關在家裏,整天守著她,不讓她離開一步。上廁所也跟著。過去是盯別人,這下是盯她。她去公共澡堂洗澡,我也在外麵等著。我不敢也去洗,怕在我洗的當兒,她溜走了。於是就遇到了問題:我去洗時,誰看著她?我就盡量不去洗,隻用毛巾擦身。擦到下身,就背過身去,把毛巾伸進內褲。實在沒辦法時才去洗一次,把門從外麵鎖上。但是又怕出事,比如火災。所以這辦法大多隻能在我上廁所時用,就在邊上,時間短。

有一次,我在公共澡堂外麵等她,半天不見她出來。我嚇壞了,衝了進去。門口被攔住。老板娘說,男客在那邊。

我叫:“我找我女兒!”

老板娘說:“那怎麼可以?這裏是女賓部呀!”

我叫:“我女兒跑了!”

“跑了?”

我不知怎麼對她說。她說,那我幫你找找吧!她叫什麼名字?我告訴了她。老板娘在裏麵喊了半天,出來說:“好像沒有啊!”

我更慌了。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我說:“麻煩您再找找,她穿綠色衣服……”

老板娘笑了。我也意識到自己糊塗,澡堂裏怎麼可能穿衣服?我是瘋了。我折身往男賓部跑,從男賓部往那邊張望。老板娘又叫:“不行喲!不行喲!”

我女兒都丟了,還有什麼不行的?我堅持拉抻脖子。我終於看到了我女兒,她光溜溜的,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叫:“就是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