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我,隻愛我女兒。
我懶懶地躺在房間裏,關上門。女兒就躺在另一角。她似乎睡著了。她似乎一直睡著,好像死了。我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歌聲突然大聲了起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感覺到女兒突然醒了過來,她的肩膀在動。我仍然沒有弄明白。直到我聽到了佐佐木的聲音。
我騰地跳了起來。女兒好像等著我似的,立刻也跳了起來。她站著,那樣子讓我想起過去看的蘇聯電影《母親》裏,兒子巴威爾被判處死刑後,母親的姿勢:衣裳襤褸,領口耷拉,驚愕,又對所聽到的一切預料其中,因而堅定,要豁出去。她像個烈士。其實之前她的出走,並不是真的出走,她隻是賭氣,事實上她並沒有去找佐佐木(或者沒有找到佐佐木),這下,她真的要投向他。我感覺發怵。我真希望我聽錯了,外麵那聲音,不是佐佐木的。
但是這次,女兒沒有不顧一切地衝去開門,好像在等著我,我一動,她就動。她好像有經驗了。也就是說,我可以掌控局勢。我不能掌控的是外麵,那些醉鬼好像已把他團團圍住了,什麼聲音都有。輪叫:
“這是中國人的‘陣地’,你一個日本人,來幹什麼!”
佐佐木明顯沒有聽懂,學了一句:“陣地?”他們就起哄,跺著地板叫:“陣地!陣地!”
這些人喝瘋了。他怎麼偏偏挑這時來?
老蔡的聲音:“女媧是我們中國女孩,又不是你們女人,你找她幹什麼嘛!”
佐佐木:“我愛她。”
虧他還說這話!操!老蔡道:“唉唉,什麼愛不愛的嘛!”
王國民響亮的聲音:“怎麼?愛我?”
一陣大笑。“站起來啦!站起來啦!”大家叫。敢情佐佐木原來是跪著的。外麵傳來了撕扯聲。“站起來啦!瞧,站起來啦!”
我不明白為什麼叫“站起來”,直到輪叫了一聲:“愛啦,真的愛啦!”
我明白了,王國民又故伎重演了。女兒好像還不明白。她仍然沒有動。她隻是為外麵的撕扯聲不安,她的身體前傾,好像準備衝刺的運動員。一個金屬撞擊聲。她跳了起來。可是並沒有聽到佐佐木的聲音。好像他在等著大家發泄完,滿足了,累了,散了,他就有希望了。
突然又是一陣哄笑。有人叫:“著了!”
什麼燃起來了?聽老蔡製止:“唉,國民,你怎麼這樣!要真燒起來了怎麼辦!香煙頭也是火,火能玩的?”
“燒死他!燒死他才過癮!”
老蔡道:“隻怕自己也燒啦!這房子,全是木頭,房東一再叮囑要小心火……”
輪道:“燒了也是日本人的房子!大不了走,拍拍屁股!大不了回去!這鳥地方,有什麼好迷戀的?”
“你嘴賤!我打你!”老蔡威脅。好像他要去拿掉煙頭,王國民喝:“你敢拿!”
老蔡怕王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