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還是節外生枝了。王國民一天罵罵咧咧,原來是他跟李昌盛的老婆吵起來了。他又跑去李昌盛家泡,李昌盛老婆又出來吵鬧。李昌盛火了,道:“這是客人!”
“什麼客人!”她道。
哪有這樣對待客人的?這女人也太不知禮了,王國民認為自己有義務教訓教訓這女人。她卻道:
“沒你的事,我跟我丈夫說話呢!”
王國民道:“怎麼沒我的事?我在這裏,你摔碗逐客,掃地趕人,你當我沒臉嗎?”
女人冷笑道:“你還要臉呀?你要臉,就不是這樣了,在這裏什麼壞事都做,把中國人的臉早丟光了。知道日本人怎麼看我們中國人嗎?一顆蟑螂屎,壞了一鍋湯。人家知道什麼?就知道全是中國人!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我們老華僑在這裏辛辛苦苦攢了好印象,好歹讓人家有點認可我們,尊敬我們,全被你們給敗壞了。你們可以不管,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們可不行,我們在這有家業,我們祖祖輩輩好容易攢了家業,我們還要在著安居樂業呢!”
王國民火道:“我們丟中國人臉?我們犯罪?是,你們守法,真守法嗎?要守法,你們會有今天嗎?這麼多資產是哪裏來的?隻不過你們已經完成了原始積累,隻不過你們做得隱蔽了,是高級犯罪了,賄賂政治家了!”
那女人尖叫起來:“我們賄賂政治家?哈,笑話!就算是好了,我們就是有錢,你嫉妒吧?所以來禍害我們了吧?”又對丈夫,“跟他們這麼攪一起,早晚要出事,有禍來身!等著看吧!”
李昌盛道:“什麼攪一起嘛,這是做生意。”
“生意?”女人道,“這生意寧可不做!”
李昌盛有點火了,道:“你胡說八道什麼!生意不做,還做什麼?做生意,迎四麵八方客,納東西南北財,這基本道理都不懂!”
女人毫不收斂,冷笑道:“納東西南北財?隻怕這財不好納,納了這財,破了別的財了。他們這些人,一個兩個都鬧成這樣,要是來了幾桌幾十個,看不會出事!鬧出了事,看你發財!再說,這財是多大的財!”
李昌盛慌忙瞥王國民,推她進去:“什麼話!越說越不象話了。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我見識短?不要說別的,就說到時傳出你這裏成了中國人聚會的窩,看日本人還願意來不願意,到時候看你得的多,還是失的多!”
李昌盛愣了。果然,第二天李昌盛就來電話,委婉推辭了婚宴承辦。
王國民不服氣,又去聯係了幾家,一聽這麼多中國人,而且都是這些年來的中國人,都不願意。王國民罵:“操他奶奶的,以前隻知道外國人瞧不起中國人,中國人也瞧不起中國人!”
其實早就存在中國人瞧不起中國人了,比如大地方的瞧不起小地方的,城市瞧不起農村的,發達地區瞧不起貧困地區的,隻不過這下是海外老華僑瞧不起新僑民。現在想來,平心而論,這些人,包括我,確實該讓人家鄙視,誰讓我們命苦?他們早早就離開了中國,而我們命苦,又接受了幾十年非人道的洗禮。
王國民道:“沒有他們,我們還辦不成了?我們自己辦,就在家裏辦!沒有他們剝削,還吃得比在店裏好,我們也會辦得熱熱鬧鬧!”
這倒是個好辦法。他們拒絕我們,未嚐不是個好事。我本來也有點擔心那天把女兒拉到外麵去,不好掌控她了。李思寥更高興了,因為不管怎樣都比在店裏省錢。隻是如何跟女兒說呢?她的期望一再被打折扣,她會同意嗎?
隻能拿佐佐木來壓她。我又以佐佐木名義給她發信,說自己覺得在家裏辦比在店裏辦更地道,這個時代,什麼一進入生意運作,都有商業色彩了,不地道,喜歡民俗,自己辦才是真正民俗的。
女兒照例要抗拒,但最後又屈服了。我很奇怪她怎麼這麼容易對佐佐木屈服?這麼一想,就覺得她對我,簡直是太不順了。孝順孝順,也許她有“孝”,但是沒有“順”。我畢竟不是她的男朋友,我隻是她的父親。父親就該承受這樣的命運。從她出生,我為她付出了多少?到如今卻不如她男朋友,看她興高采烈要奔他而去的樣子。做父母的都是這樣,隻有付出,沒有得到。即使“孝”,其實也隻是外表好看的皮襖,他們這代孩子,更是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