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皆有名將,皆有佞臣,我喜歡那些佞臣,他們總是用最好的女人,最好的酒來招待我。
我許諾他們,把名將幹掉,就會有更多的錢。
我從未兌現過承諾,這些佞臣存在的唯一價值,隻是因為名將們還活著。
而名將最大的悲哀,不是戰死疆場,而是命喪刑場。國君依靠他們保衛國家,卻從不喜歡他們,甚至懼怕他們。名將們拚死廝殺,保護著對他們疑心重重的國君,還有那些想要除掉他們的佞臣們。
他們無法想通,為什麼國君身邊總有些那些佞臣,整日無所事事,還享受著高官俸祿。他們希望國君能除掉那些佞臣,讓自己安心在前線打仗。
他們更想不通的是,其實國君更需要佞臣的保護,趙幽繆王絕不會讓任何一個武將給他舔痔瘡。
佞臣和武將永遠是對立的,他們懼怕武將功高,蓋過自己的地位,也知道武將對自己的態度,所以總尋找著機會把武將廢掉。對於他們而言,我們不是最大的敵人,而是敵人的敵人。
縱觀天下,能阻擋秦軍的,唯有李牧一人,能除掉李牧的,也唯有一人。所以,交個朋友吧。
這件事,我們懂,郭開也懂。
所以他開出的價錢,貴,也不得不給。
“李兄”,郭開突然開口道,“你我都為人臣,你說為臣之道,最重要的什麼?”
“為臣之道,當為君王分憂”,我看著他。
“是啊,當為君王分憂”,郭開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忽然眼眶一紅,哭了起來。
“郭兄,您這是?”我愣在了那裏,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問題。
“為臣之道,當為君王分憂!”郭開重複著,放聲大哭。
他不是想吞了這筆錢,再要了我的命,為君王分憂吧?
“你們都下去!”郭開喊道,“你們統統給我出去!”
歌女和陪酒的客人全部退了出去,屋裏隻剩下我和郭開。
我忽然感覺屁股有些癢癢。
“在下剛才戲言”,我誠惶誠恐,“多有得罪”。
“不,李兄”,郭開說道,“為人臣,自當為君王分憂,你說的不錯。隻是孟子雲: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若君王不為百姓計,又如何忠於君王?”
這話有意思,我看著他,“那郭兄的意思是?”
“連年戰亂,百姓塗炭,郭某亦希望早日結束幹戈”,郭開緩緩說道,“隻是郭某為趙臣已久,古人雲,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趙國無存,郭某又如何容身?”
我趕忙說道,“郭兄為天下百姓計,此天下至幸,在下必當稟奏秦王,郭兄不必擔憂。”
“不”,郭開說道,“郭某人求秦王手諭,城破之時,留這一城百姓,和我郭開全家老小之命。”
我心想郭開雖是個小人,卻不是一個傻子,笑了笑,“郭兄不必多慮,此事包在兄弟身上!”
秦王十八年,郭開對趙王讒言,言李牧反,趙王使人捕殺李牧,誅其全家。趙國的傳奇李牧——被稱為“北方之良將,邊塞之重器”,雁門之外數卻匈奴,大敗燕軍胡林之中,數卻秦軍,沒有敗於疆場,而死於佞臣之手。
秦王十九年,邯鄲城破,絕趙國宗廟。
同年,郭開封秦國上卿,嬴政至邯鄲。
秦軍如當初所言,未犯百姓,隻捕城中大戶趙家三百餘口,盡趕於邯鄲城外。
他們是嬴政的外公全家。
三百餘人,全部坑殺。
嬰兒的哭聲刺耳,劃破天際,直到那哭聲被落下的土石所掩埋,漸漸消失。
我的耳邊,隻剩下了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