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3)

兩人走到食神居門口,裏麵正出來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神情蕭索。小城曆史上雖是文化名城,經曆這麼些年的風風雨雨,卻也敗了落了,像是民國時的遺老遺少,哪怕端著架子,麵子裏子也早已不是那麼回事。這樣一個學者般的人物從店裏走出,鄒揚跟呂品天都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因為中間正有人騎著裝滿泔水桶的三輪車經過,熏人的氣味讓他倆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再一抬頭,店門口不遠處那輛黑色的小車已經不見。

吃晚飯的時候,吳老板破天荒地一言不發。呂品天看了她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媽,喝湯得用勺子,你拿筷子再攪和也喝不到湯啊。”

吳老板忽然火冒三丈,丹鳳眼瞪成鬥雞眼,眼睛裏竟似殺氣騰騰。她冷笑,怎麼著,嫌你媽沒知識沒文化給你掉價兒呢?

呂品天嚇了一跳,同桌吃飯的鄒揚跟幫工俱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她。吳老板臉色鐵青,雙頰的肌肉僵硬的仿佛大理石,字一個一個從的牙齒縫裏蹦出來:“你是不是覺得你媽不好,讓你吃苦受罪遭人嘲笑,過的不痛快了?”

呂品天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放下碗筷,一句話沒說回樓上去了。鄒揚不放心,寬慰了吳老板幾句“天天不是這個意思”,趕緊跟上去。房間裏沒人,他在樓上穿來穿去,找了半天都不見人影。走到衛生間門口,裏麵傳來“嘩嘩”的水聲和抽泣的聲音,他拍打門沒人應答,幹脆扭開門進去。瘦弱的女孩正抱著胳膊蹲坐在牆角哭,嘴裏不住地嘟囔:“我沒有,我沒有嫌棄過媽媽,真的沒有。我不是那樣的人,媽媽怎麼能這樣說我。”

鄒揚心裏一緊,也蹲下身,順勢把她腦袋攬進懷裏,輕輕地哄勸:“沒事的,我們知道。”

“我明明沒有嫌媽媽的意思,她為什麼要曲解我。她沒讓我吃過苦,真的,我一點也不覺得沒有爸爸是她的過錯。誰笑我了?從來都沒有過。”

鄒揚看她哭的連氣都喘不過來,隻覺得自己無端也跟著難受起來。他心裏疑惑吳老板的失常舉動,嘴上去隻能安慰:“幹媽肯定是碰到不順心的事兒了,借題發揮呢。你媽的脾氣你自己還不清楚,倒是你,被說了兩句就哭成這樣,羞不鋅”

呂品天一時氣還沒喘勻,聞聲更加氣悶,說一個字打一個嗝,照你說,我媽這樣傷我,還是我的不對了?

鄒揚夾在幹媽跟小姑娘之間,頗為頭大,兩邊都不敢得罪,唯有各打五十大板:“幹媽肯定不對,不過你也要體諒她每天忙裏忙外辛苦,別跟她一般見識還不成嗎。”說到後來他自己都沒覺察到聲音低了下去,跟夢囈似的輕不可聞,“你還有媽媽可以生氣,我連我媽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

呂品天一聽急了,連忙嚷嚷,不是說好了我媽給你當媽的麼,你不許再提那事了。

“好好好,我不說。嗬,反正我都習慣了。噯,你要不要下去吃飯了。再不下去的話,西洋菜煲魚湯冷掉就腥了。”

她別扭了半天,還是被他拉著下樓回到飯桌。繃著張臉的吳老板看女兒雙目泛紅、梨花帶雨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然後叫幫工去廚房重新舀了碗熱湯親自放到她麵前。飯桌上沉悶的尷尬,誰也沒有再提先前的話題。

半夜呂品天醒來準備上廁所,眼睛一睜,慘白的月光下,一個長發女子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她“啊”的尖叫,身體直直往床角落裏退,哭著喊“媽,救命!”

店裏的幫工聽到求救聲跌跌撞撞地從自己房間趕過來,隻看見這樣一幅詭異的畫麵。台燈已經開了,大約是窗簾的緣故,影著,隻像是泛著幽幽的綠光。暗淡的光芒下,吳老板的臉上有種迷幻的慌亂,她抱著女兒不住道:“呂品天不怕,媽媽在這兒,乖乖來家,大貴小鬼全繞道,媽媽在這兒,乖乖來家。”口吻好似在哄夜裏見了髒東西嚇到的嬰兒。呂品天則驚魂未定,呆呆地伏在媽媽的肩膀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固定在眼眶裏不會動一樣。

二十歲出頭的幫工不知所措,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咳嗽一聲,低聲詢問:“老板,怎麼呢?”

吳老板渾身一激靈,然後才平靜如常,淡淡道:“沒什麼,小孩子看電視做了噩夢而已。”

幫工恍然大悟,拍著胸口笑,我還道是什麼事呢,原來如此。我就說小孩子沒事不要看什麼《鄉村老屍》,多嚇人啊。

“沒事了,你也早點回去睡吧。”

第二天整個早上呂品天都坐在位子上發呆,連英語老師叫她上黑板默寫單詞都是被同桌推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站在黑板前,腦子一片空白,幾乎是夢遊般憑借本能聽寫完單詞。老師一批,錯的慘不忍睹。英語老師皺起眉頭,在小結時含蓄地提醒,有些同學,盡管底子比較好,但也不應該懈怠。要知道,你們今後是要麵對全市數以萬計的學生競爭市一中入場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