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初三教學樓離愁別緒分外濃烈。大家交換著通訊錄,企圖留下時光的證明。江明川在呂品天的留言本上寫了整整47頁,藍色的原珠筆,很清秀的一頁一頁小楷,追憶了中學生活的種種,優美流暢又帶著淡淡的憂鬱。呂品天驚訝他的記憶力,所有的小事他都能夠清晰地描述出來。看著它們,就好像重溫了一遍逝去的兩年時光。她莫名傷感,年華若傷,似水流年,也許經此一別,便再不相見。班上的同學都知道,中考後他會去省中,家人為他鋪好的路。
她在他的留言本上隻寫了一句話: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希望你永遠幸福快樂。
畢業照是就拍過的,碧草藍天的背景,所有人清一色純淨明媚的笑臉。當時每人還拍了七張一寸的小照,用於中考報名等等資料。照片發到眾人手裏,大家爭相看彼此證件照的囧樣。這樣的照片,幾乎每個人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樣,當真是看了死都不願意承認上麵那張呆頭呆腦的臉屬於自己。
江明川趁呂品天不注意搶了一張她的小照,笑眯眯道,送我吧。
呂品天愣了一下,疑惑,江明川,你同學錄上還要照片存檔啊!
他嘻嘻地笑,漫不經心的口吻:“我做事講究盡善盡美,不做則已,做了就要有始有終。”
呂品天內徐人交戰半天,還是拿回了自己的照片,道,不行,還有很多事情要用到照片呢,給你了,我不夠用怎麼辦?
她倒不是托辭,也不是出於虛榮心不願江明川有的是自己這張不夠漂亮的照片;隻是她的真心擔憂聽上去實在太像是借口。江明川笑了笑,沒有再堅持。
季如璟跟呂品天順利升入那座久負盛名的百年名校。呂品天是穩打穩紮,考上那所高中在師長的意料之中。倒是季如璟,原本物理跟數學都是低空飛行,一下子卻爆發了。中考結束以後,班主任找季如璟和呂品天去給學弟學妹們介紹學習經驗。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季如璟漫不經心地調侃:“老師要問我怎麼突然間就從人渣成長為人才了,我就回答她,找一個人暗戀,然後讓他去喜歡別人,把你的滿腔熱情發泄到其他地方去。哈!你說,這樣回答的話,班主任會不會氣瘋?”
呂品天哭笑不得,正色道:“你要真敢這麼講,班主任會不會氣瘋我不知道,你在校史上流芳百世那是必然。”
真到了講台上,季如璟已是道貌岸然,一再強調良好的鞋在重要考試中的重要。
“背水一戰,把自己逼到絕路,退無可退,就像一條婪追在你,橫下一條心,就能闖過去。”
班主任率先對自己弟子的慷慨陳詞熱烈鼓掌,厚厚的玻璃瓶底後眼睛閃閃發光。呂品天忍俊不禁,輪到她開講亂了邏輯,隻好老生常談草草收場;灰頭土臉的,襯得季如璟形象越發光輝燦爛。
事後季如璟感慨萬千,NND,想不到老娘也有一天會在講台上如此風光。
這種風光自是沒有順利延續到高中時代。她們的高中雖然隻在一座小城裏,但由於名聲在外,依然能夠以高昂的姿態設置省招班,資格線一點不比省中低。鄒揚曾經開玩笑說,要不,高中我再考回你們學校省招班得了。玩笑畢竟是玩笑,要是真這樣,當初他也不會背井離鄉。
這樣的學校,臥虎藏龍,牛人甚巨,老師也是看分數給臉色。呂品天感覺也頗有壓力,季如璟更是說不出的鬱悶,整個人都一下子蔫了。好在她生性樂觀豁達,又有些沒肝沒肺;人無所欲,便無所求。仔細分析了半天,清楚自己胸無大誌,無心成為社會主義建設四有新人,她的日子又滋潤起來。
季如璟此時的愛好變成了在新學校裏尋找帥哥。坦白講,這個年紀的男生,個子已經開始猛躥,加上沒有過多地經受現實的壓力,笑容幹淨爽朗,確實有不少足以被稱為美少年。年輕的男孩子最愛在球場上發泄剩餘的精力,於是呂品天不時會被閨密硬拖到球場上去看人,聽她點評各路帥哥。
呂品天自小偷偷地看多了小說,年少時的叛逆,大人越是不讓做什麼,就越想幹什麼。與師長擔心的,會引誘孩子無心向學早戀不同,其實越早接觸言情,看的越多,越對現實生活的愛情具有免疫力。吳老板要是知道她乖巧懂事的好女兒是小言情看多了才一心向學到現在,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她陪著季如璟觀看帥哥,這也是枯燥乏味高中生活不錯的調劑。看著看著她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了,因為在季如璟嘴巴裏某個人的名字出現頻率越來越高。被拉去看的比賽也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這位佟仲書在場上馳騁。
呂品天笑眯眯地看她,故意拉長腔調:“這位佟仲書同學似乎長的還蠻帥的。”
季如璟的臉難得紅了,神情還有那麼一絲扭捏。
佟仲書跟他們一屆,短短的頭發,黝黑的健康膚色,幹淨的麵孔,笑起來的樣子有些羞澀。呂品天覺得他的笑容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兒看過。他們不在同一個班,兩個班分別在教學樓的兩端。除了全年級統一的活動課,平常見麵的機會極少,她隻是詫異,卻沒有往心裏去。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季如璟常常有事沒事都會故意經過他們班門口,不為引起他的注意,隻想能夠看他一眼就好。如果那天她見到了他,那麼整天都會歡欣鼓舞;如果沒有見到,便會失落無比。小小的女孩兒心也是小小,小的很小的事情放進去就會填滿,輕輕搖晃,滿滿欲溢。
季如璟跟佟仲書能夠搭上話還得感謝呂品天的為友獻身。周五下午最後一堂課,她死命抓著課桌一角,還是被季如璟硬生生地拽出去了。季如璟緊張兮兮地表示,他肯定看出來我喜歡他了,上次踢足球時他還朝我看了好幾眼。
呂品天無語,心中默念:老天爺,到底是誰說過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負數,您老真該為他(她)頒發一個真知灼見獎。球場邊哪次不是人山人海,全年級五百多號女生起碼有一半在那裏圍著。誰能肯定球場上某個人完全不是無意識的一瞥,目光的聚焦點絕對就是你。
周一
吳老板凡有重大事情要進行時都喜歡查看黃曆,為此閨女嘲笑了她無數次唯心主義。現在呂品天算是明白了,迷信這回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看吧看吧,被她藐視了N回的某路大神終於端不住臉麵,直接以血淋淋的現實告訴她大逆不道的可怕性。
球場那麼大,球場邊有那麼多人當人牆,她的目標也不算偉岸,可是那隻臭烘烘的足球還是跟長了眼睛一樣詭異地撲麵而來。然後呂品天就直直地被砸倒在地,驚慌失措的人群還落井下石地在她手上踩了幾腳。
十指連心,痛的她等到肇事者跑到她麵前詢問哪裏不舒服時,她隻顧著眼淚汪汪控訴手疼了。其時,她鼻子流血不止,嘴巴也破了,臉上沾滿了血汙和草屑還有黑色的球印,狼狽不堪。
季如璟本來還在照顧受傷的姐妹,破口大罵凶手無良。結果見了罪犯的廬山真顏,立馬倒戈幫佟仲書開脫:“球又不長眼睛,你也不適意的。沒事的,我們去醫務室清理一下就行。”
呂品天心中吐血,麵色叫一個飲恨。嫁出去的閨,潑出去的水,這話太有道理了。女生外向,這還沒怎麼呢,先把自家姐妹給犧牲了。
佟仲書連忙要過來幫忙攙扶,呂品天立刻嚴詞拒絕。她還不想被季如璟幽怨的目光射成篩子。
在學校醫務室簡單地清理了一下傷口,老師本著對學生和家長負責的原則堅持讓她去醫院拍個片子。幸而無大礙,輕度腦震蕩;都沒得到臥床休息的病號待遇。
季如璟對此表現的比她這個受害者還怨懟,連連感慨唏噓,要是你傷的更重些,臥病在床,佟仲書必定會來看你,這樣我不就和他搭上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