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水底的往事(2 / 3)

孫正疑惑地問道:“那您為何還傳授此計?”

“老夫太了解歆兒這個孩子了。”孫老太爺右手拄著拐杖慢慢地站起身,長長地籲了口氣,“無論是家世相貌還是才華人品,他明明都是最適合敏彥的,想必陛下也如此認為。但是小孩子啊,總缺乏鍛煉——年輕氣盛可不好。”

孫正扶著父親的左胳膊,笑道:“您這莫不是在數落孩兒?”

孫老太爺嗔他一眼,大把的胡子顫動著,“你懂什麼!老夫這可是在說正經的呢!不出十年,歆兒必將會為今天作出的決定而懊惱萬分。屆時,盡管他的自尊不允許他表現出後悔的樣子,但他也有得苦果吃了。”

“沒辦法挽救?”孫正與孫歆雖是兩代人,然而他和孫歆年紀相仿,彼此關係不錯,聽了父親的話,不禁有些擔心,想幫幫現在還沒覺悟的大侄子。

孫老太爺哼道:“挽救?方法隻有一個:他忽然想通了,不把今天教給他的法子使出來!你說這可能嗎?”

孫正也無奈了:“可這是您拐的他啊!怎麼能算是他的錯?居然……居然讓他拿安妍公主當擋箭牌,虧您說得出來!”

孫老太爺一提這個就來氣兒:“老夫拐他?老夫要是真想拐他,還由得他三天兩頭地來訴苦?他非喊著要逃離泮宮,如果老夫不先教給他一個穩妥的法子,他還不造下天大的罪來!到時候,誰去陛下麵前保他?哼!自己作出的決定,就讓他自己承著!”

孫正默默地低了頭。

確實,這是孫歆自己選的道路,怨不得別人。如果沒有動搖,又怎麼會被人輕易慫恿呢?

可以想象,未來的孫家,將多出一個位極人臣的孫大人,卻獨獨少了一個能夠擁有幸福的孫歆。

之後沒過幾天,敏彥殿下的伴讀孫歆喜歡上了安妍公主的事情,就傳遍了全宮上下。因為孫歆孤注一擲,擅自放大了孫老太爺的教導,將此事告知了太後娘娘,並且在一日之內,又驚動了皇後娘娘。

梧桐氣急敗壞地搖晃著翔成,狠狠地放話:“看吧看吧!我早就說孫歆不能留在敏彥身邊,我早就看出他的不情願,幾次三番要求你把他送走,你就是不聽!看吧看吧!出事了吧?你讓敏彥以後還怎麼做人?”

翔成好言好語地安撫著妻子:“敏彥會處理好這件事的,咱們不用擔心。”

梧桐不依不饒,幾乎要把翔成搖到散架,“你說!敏彥和安妍的關係會不會就此破裂?會不會?會不會?!都是你啦!我可憐的女兒們……”

翔成悠悠一歎:“是是是,我的錯,我的錯。”

出乎意料,敏彥沒有動怒更沒有指責孫歆什麼,孫歆依然往來於泮宮,接受著皇族子弟才能接受的教育。

她對父親是這麼說的:“留著孫歆是因為他還算有些才氣——與其惹了一個家族,不如賣他們一個人情。”

翔成點頭,心中慨歎著:女兒終於還是按照自己的計劃,成長為優秀的儲君了啊!

因爆發了孫歆事件,原本並不惹人注意的伴讀之二溫顏,便被抬到了明麵上來。敏彥也不知這個清朗男子究竟用了什麼辦法讓大家忽視了他這麼多年。而他刻意縮小自己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敏彥來不及細想,就卷進了南方築堤的是非中。

夏季降至,河水再次泛濫,衝垮了河堤,淹沒了兩岸綿延數百裏的良田。然而被毀掉的防洪大堤是去年才剛剛建成的,第一次使用就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令朝野一片嘩然。

翔成為表重視,讓敏彥親自前往當地徹查此事。

臨走前,溫顏鄭重其事地對敏彥說道:“殿下,也許現在這麼說為時過早了些,但確實想讓殿下知道微臣的心意:微臣不會像孫歆那樣不肯正視現實。雖然已經進了泮宮,也在殿下的身邊做了這麼久的伴讀,可能您平時感覺不到微臣的存在,但微臣的確一直一直地在努力適應著這裏。微臣願意跟隨殿下,即使沒有回報也毫無怨言。”

敏彥探究地看著認真解釋的溫顏許久,愕然發現他早已悄悄滲進了她的生活。

每日清晨,她一到達泮宮,桌上就已整齊地擺好了筆墨紙硯和當天需要的書籍。泮宮內並無宮人服侍,開課時全需自己將所用物品準備齊全。現在想想,好像除了溫顏,沒有別人會為她這些事情。

太傅授課過後,應該也是溫顏默默地在她走後,為她收拾了用過的筆墨。先前,有如意快手快腳地爭取時間,替她抱著東西。時間一長,敏彥也就習慣了隨走隨來,卻從未想過到底是誰在背後為她打點一切。東宮裏有福公公,泮宮裏呢?繼如意之後,一定是溫顏吧!

別人不知道,可敏彥自己清楚,她看似無情,卻是個容易被小事感動的人。

因此她鬆了口,對溫顏說道:“好吧,那我給你一次機會。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你的選擇。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我還是有那點能力找個體麵的理由把你送出去的。”

溫顏抬頭,“不,微臣隻希望殿下能給出一個答複。”

敏彥不在意地應付道:“行啊。”

誰又能料到,這一別險些成為永訣。

當在泮宮專心等待敏彥回來的溫顏聽說她受刺客所害時,他幾乎沒有回過神來。什麼是落水?什麼是危在旦夕?

若非未曾隨行的如意在他眼前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恐怕溫顏就會這麼呆呆地坐到天黑也不知道離去。

“我理解你的感受。不過敏彥沒那麼脆弱,她不會有事的。”如意倒是對敏彥極有信心,“所以我們隻需要靜靜地等她醒過來就好了。”

溫顏皺著眉頭,無法解釋心中的慌亂。他慢慢地說道:“可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千裏之外的敏彥,確實像如意說的那樣,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唔……”敏彥扶著額頭,艱辛地從嗓子裏擠出幾個字:“救我的是樂平?”

一邊慌裏慌張被拎來的大夫不曉得她在說什麼,但他知道敏彥的身份。

皇太女啊!她是大安朝未來的君王,是說一句話就能讓整個王朝為之震動的女子,是這些天來日日夜夜安撫百姓、開倉放糧的大功臣。

正當大夫想著這些呆呆地插不上話的時候,符暘推門而入,見敏彥已醒,他端著藥就跪了下去,自責不已地說道:“護駕不力,微臣罪該萬死!懇請殿下重重責罰!”

敏彥又試了試,發覺自己的嗓子確實因嗆水而受損。她搖了搖頭,困難地說道:“此事與你無關……樂平如何?”

樂平是由顧其誌推薦來治理水患的工部主事,敏彥與他一並巡視沿河兩岸大堤時,不慎落入河中——當然,這個“不慎”似乎還有待商榷。

敏彥清楚地記得,後麵有雙手推了自己一把,而符暘因距離較遠,一時到不了近旁。她落水後,水裏還有灰衣刺客,揮著半長不短的怪刀,統統都往自己身上招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