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魘(1 / 2)

11.魘

一  我是一個警察,我的職責是抓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  每天都會有指令在腦海中浮現,我隻需將其中提到的每個人都抓住就行了。  至於他們是否犯罪,犯了何種罪,都與我無關。  我隻是一個警察,我的職責是抓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  二  夜晚,指令來了。  沒有名單,也沒有照片。  你將有一個搭檔,叫做A。指令如是說。  “你好,我是A。”我盯著麵前這個年輕人,他笑得花一樣燦爛。  我想回以同樣的笑容,可是不成。臉已經熟悉了麻木。  我放棄努力的時候,聽見他說:“你笑起來真難看。”  三  我們走在無人的街頭,路燈之下兩條悠長的影子緩緩前行,永遠沒有交集。  我聽見身後有金屬摩擦的聲音,回過頭去,看見A在玩他的手槍。  “會走火的。”我說。  他笑,卸下彈夾舉到我麵前。  空的。  我繼續走我的路,他笑,應該像花一樣燦爛。  四  “你話很少。”身後的人說。輕飄飄的。  “沉默會殺人的。”他又說。  那我早死了。  五  我們看見了那個影子。  一個白的影子,如此的突兀。  “我們應該抓住他。”A說。  (為什麼是他?)  我回望他:“沒有指令叫我們抓他。”  “但是也沒有指令不叫我們抓他。”  好吧。  我們同時動了起來,越跑越快。身邊的世界被拉成了長線,而那線的盡頭,是白色的影子。  肺葉劇烈的擴張,空氣瘋狂的湧入,血管中的什麼東西澎湃起來,像是要衝破身體的束縛,在這灰色的世界展現自己的色彩。  疼痛在肺葉蔓延,意誌在龜裂,溢出的是絕望。  還有我的魂靈。  我們追隨著他,很久很久。他依然是個白色的影子,就像是我心底的幻象一般,清晰可見,但永遠不能觸及。我已力不從心,汗水成股流下,氣息間都帶著殷紅,腳步略勝於爬行。  “我們……不可能追上他……停下!”我對A說。  沒有回答。  我回頭望去,本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人沒了蹤影。A在哪?  我立在那,茫然四顧。  除了我和影子,這世界空無一物。  A……在……哪?  等等……  A是誰?!  我的搭檔。  你是誰?  我是警察,我的職責是……  胡扯!  ……  胡扯!  你始終是一個人!一個人!  我……  你在幹什麼?  我在追一個白色的影子,我聽見自己說。  他在哪?  就在前麵,我再次向前望去。  麵前是一棟巨大的建築物,白的,殮布的顏色。  傾斜的外牆上有兩個紅色的大字:醫院  入口就在眼前,紅色的大門看不出質地。  走進去,一切都會知曉。  好。  六  沒想到這白的醫院裏麵竟是黑的,墓碑的顏色。  黑的走廊兩側滿是灰色的小門,每扇門都以一種不可理喻的姿態扭曲著。打開離我最近的一扇門,可以看到黑色的傾斜的小房間,沒有燈,但是很亮。  這房子瘋了。  我沿著走廊一直向前,不時打開身邊的門查看。一樣的房間,一樣的顏色。空無一人。  就在這時,那扇門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黑色的門,不可思議的規整。  門楣上陰刻著一行小字。  太平間  這是盡頭了。  我伸手去推那扇黑色的門,它與地麵勾連著,發出嘶啞的喊叫,震耳欲聾。  七  房間很大,四壁遍布金屬的冰棺,擺放得整整齊齊。  屋子正中,站著一個嬌小的女人,白的衣裙,漆黑的卷發一直披到胸前。  她說:“你是誰?”聲音細若遊絲,在棺材中間回蕩。  我是警察,你看見一個白色的人跑進來了嗎?  “沒有。”  哦,打擾了。我轉身向外麵走去。  身後傳來一聲偷笑,陰冷如蛇。  等等,她不就穿著白衣服嗎?  我要逮捕你,小姐!我喊道。  沒人回應我。那女人不見了。  又不見了!  我發狂似的在房間裏徘徊:她不可能融化在空氣裏!  的確。  她不會憑空消失,不會!我剛剛和她說過話,就在剛才!你知道的!  鎮靜!!  鎮靜……  我停下腳步,細細觀察這屋子。  棺材構成的牆壁直連著高懸的黑暗穹窿。沒有窗。  (不可能有窗。)  門隻有一個,就在我的身後,和它剛才出現時一模一樣。  那女人應該還在這屋子裏。  (應該?)  她無處可藏,除了……棺材裏。  她大概會躲在棺材裏。  她應該是躲在那些棺材裏!  她一定就躲在棺材裏!  把她找出來!  八  這應該是我打開的第多少個棺材?183?或者是193?  誰知道。  房間中噬骨的寒,呼吸都變得明目張膽。  感覺很不自在,頭皮一直發麻。  太冷了吧。  小姐,我不知道你在哪,但你最好出來,我大聲說,不然你會凍死的。  沒有回答。  就好像她不在這屋子裏一樣……  (她本來就不在這屋子裏)  ……那我在找什麼!  疲倦像一群卑鄙的野狗,不斷侵襲我的意誌。  放棄吧。我對自己說。離開這兒。  我向出口方向走去。剛走了幾步,我停住了。  門在哪?  九  門在哪?  門應該在的位置現在堆滿了棺材,那黑的出口沒了,就像它出現時一樣突兀。  我有些眩暈,地麵也變得柔軟。  又不見了!  冷靜點!  (本來就沒有門!)我是怎麼進來的?  (你一直就在這裏,從來沒有出去過。從來沒有……)  等等,房間是不是變小了?剛才遙不可及的屋頂就懸在我頭上寸許的地方。此刻。  “嗬嗬……”又是同樣的偷笑,陰冷入骨。屋頂和四壁突然得到命令一般發瘋似的向我靠近,金屬的表麵劇烈的扭曲,形成詭異的花紋,轉瞬間就到了我麵前。  我直挺挺地立在冰冷的牆壁間,動彈不得。就像在棺材裏。  用棺材造的棺材。  (你一直都在這。)  我原以為那女人是躲在棺材裏的……  那女人……  那女人就在我麵前!  她就在我麵前,鼻尖貼著我的鼻尖,冰冷如鐵。我感到水分從身體裏奔湧而出,就像它們原本就不屬於我一樣。我一定濕透了,感覺衣服都在融化。  她漆黑的眸子裏寫著恐懼。和我一樣。  我費力地抬起手想抓住她,但發現她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十指相碰,冰冷而堅硬,不是人的感覺。  我同那女人相互審視,動作出奇的一致。  (一致……)  這時,腦中一條指令清晰地浮現:殺了她。  是。我說,伸手去拔腰間的佩槍。  槍不見了!  我無法低頭,手在腰間胡亂的摸索。不見了,槍,腰帶,手銬全都不見了,手指隻觸到衣褶。  見鬼!  越來越冷了,我和那女人的呼吸都變得清晰。吐出的白氣在空中相遇,凝成薄薄的一片,又慢慢消失……  這是……  鏡子……  我麵前是一麵鏡子……  什麼?  鏡子!  鏡中的女人五官精致,漆黑的卷發一直披到胸前。  鏡中的女人是我,我一直在找的女人是我。  那我是誰?  (你是一個警察,你的職責是……)  胡扯!  胡扯!胡扯!  腦中的指令再次浮現:殺她。  殺她……  是。我聽見自己說,聲音無比堅定。  手中一沉,槍出現了。  我看著鏡中的女人費力地舉起手中的鐵器,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都結束吧。  也許是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