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受了辨靈泉水的影響,沐楚住的竹林總是生意盎然的。鬱鬱青青的竹子直挺挺地立著,數米之外,依舊能看得清晰。聶新月還未出那重重的竹障,便見到沐楚已泡好了茶,正在分茶。將茶分好,沐楚才輕轉過頭,淺淺一笑,攬袖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人家這是有備而待,她卻是……為什麼來的呢?聶新月突然有些後悔了,但此時到了這裏,卻早已騎虎難下,隻好款款入座,一觀二聞三品,按著禮節一一過場。
茶是好茶,香氣馥鬱,入口醇爽,回味甘甜。可聶新月偏偏覺得這杯茶是苦的,從嘴裏一直苦到心裏。她輕放下茶盞,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是從何時起?”
“許是,從程祈雯那一劍入胸,你重傷時起的吧。”沐楚的回答並不肯定,可也是另一種默認了。
聶新月倏地抬起眸子:“那程蘭是不是你……”
後麵的話她沒能再說下去,沐楚便將她打斷:“在紫雲監死個無足輕重的下人,你也如此在意?”
聽罷這話,聶新月不由地一惱:“何謂下人,又何謂上人?你……”她輕咬住唇角,好一會兒才令自己平靜下來:“這算是默認了麼?”
對於聶新月的憤怒沐楚仿若渾然不覺,為聶新月將茶加滿,動作輕柔持重,語氣裏卻有那麼幾分不在乎:“不然呢?”
啪!
好好的一盞茶被掃落在地,幹爽的地麵暈濕了一大片,散開淡淡的茶香。聶新月站起身,冷冰冰地望向沐楚:“程蘭和沈眉兒兩條人命,就這樣沒了,你卻坐在這裏喝茶。人命在你眼中究竟算什麼!談笑之間,殺人於無形。好算計,好狠辣!”
沐楚唇角一顫,仍舊輕輕的挽起一笑:“過獎。”
“程蘭生在程家,長在程家,她沒能得到選擇自己身份的權力。她的身份是低微,可你又高貴的到哪裏去?再低微的生命也是上蒼賜予的,你有什麼權力予取予奪?”聶新月退卻一步,“想不到,想不到從始至終,一步一步,都是你。收買程蘭的是你,殺死程蘭的是你,嫁禍林至斌間接害死沈眉兒的還是你?我居然,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沐楚驚詫地抬起頭,目光中劃過一縷光芒,最後又歸於平靜。他隻是看著她,什麼都沒說。良久,他微微笑道:“如今,你不正在懷疑麼?”
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聶新月當即一怔,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這時沐楚才從袖中取出一本書,遞給聶新月,語氣淡淡:“我知道你需要這個。你救小白一次,我幫你一次,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聶新月低頭看著那本書,許久都沒有接。她知道那本書中的內容是什麼。沐楚答應過她,待程蘭的事情一了,就教給她練習控製靈氣的方法。沐楚答應過她的事情從不曾失信,可她從未想過他會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實現自己的承諾,更未曾想過她有一天會同沐楚變成這個樣子。
她可以接受他精於算計,甚至也可以勉強接受他把自己都算計進去,但她不能接受他無視人命。如此的無視人命!
有那麼一瞬,她想就這樣甩袖離開,再也不接受他的任何“施舍”。可是……
她緩緩的抬起了手,緩緩接過那書,又緩緩地握緊,轉身走了。
可是她想要變強,第一次想要變強不止為了回家。這一次,還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她需要變強,因為這個世界沒有真相,能令人信服的隻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