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重重桃樹,聶新月方邁入竹屋,就聽見容止水厲聲叱問:“你想維護他?”說這話時,容止水氣衝衝的轉過身,不知積鬱了多久的怒氣似都在這一時間爆發。
聶新月先是一愕,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都被他這來的莫名其妙的怒氣噎了回去,不由地愣在原地,默然良久。容止水會如此說,應是已知道了些什麼。她抿了抿唇,終是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司業這是何意?”
見她如此問,容止水的臉色陰了又陰,冰冷的目光霜上加霜,然後咬牙切齒地道:“你兩次三番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為的不都是那人?”他表情突然一滯,自覺失言,立刻沉默下來,有幾分別扭地撇開頭。
聶新月聽容止水如是說,驚愕的險些沒能合上嘴。如此想來,近來她受的兩次傷確是都為了同一個人——沐楚。為了回家,她立誌要珍惜生命,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為了回家,她不敢敞開心扉容納任何人。然而,是從何時起,思家的念頭已不如起初的那般強烈;又是從何時起,那個淡雅卻又不羈的男子在她的心裏開辟出了一席之地?
這般愣了一愣,她才木木的明知故問:“司業……在指誰?”她想從他的口中驗證她心中的答案,但卻更想容止水告訴她,她的一切都沒有變。所以,她有些裝傻,而又有些期待地望向容止水。
而麵對聶新月的裝傻,容止水不淡定了。而這不淡定卻表現為——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就那麼一個勁地盯著聶新月看,從頭發尖到腳趾頭跟著一起往外冒寒氣,卻一句話也不說。
聶新月起初還如若不知的回視他,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新月才心虛地垂下頭,犯錯的孩子似的扭動衣袖。扭著扭著她就發覺不對了,她犯了毛錯啊!想到這,她又不甘地抬起頭。
抬起頭的瞬間,柔潤微冷的觸感覆上她的雙唇,一觸即收。聶新月怔了一怔,看著對方嘴角輕輕漫上的笑意,才猛地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待要後退時,已又被對方攬入懷中。
“司業……”被強迫貼在他的胸口,聶新月有些不適應,稍稍仰起頭來,卻又被他按下。兩人也就這樣沉默下來。
靜謐的空氣中,容止水微快的心跳,一聲一聲沿著他的心脈,穿透骨骼,有力地響在聶新月的耳邊。身體的溫熱也漸漸透過衣物,包圍住她帶傷的身軀。
腦海中一片空白,來到這個世界後,她第一次拋開一切,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容止水的手指撫過她的頭發,聲音輕的如同喃喃自語,可伏在他肩頭的聶新月依舊聽得清晰:“多少次了?”
“嗯?”聶新月抬起頭,正對上容止水墨黑的眸子。那雙眸子裏流露著的,是前所未有的柔情與悲傷。
“多少次我試圖讓你遠離我與他的紛爭,而你卻毫不領情?”
聶新月微微一愣,剛要開口說話,卻見容止水輕輕搖頭:“無所謂了。”他鬆開聶新月,退開半步,白玉般的手指撫過她的唇,仔細而輕柔地在她的嘴角來回擦拭,“這錯因我而始,也該由我彌補。”說罷,他收回為她擦拭血跡的手,頓了一頓,便伸出另外一隻手,翻過掌心:“新月,給我機會,可好?”
給他,機會?
聶新月癡癡地望著容止水,那是她從不曾見的認真與嚴肅,並不冷冽,反而溫和如光,輕輕俯照在她的身上,猶若晨曦。那是從前她隻能遠遠的看著,可望而不可及,更不敢及的光芒。她望著他,前所未有的心悸,更是前所未有的糾結。
怕,害怕。怕遺憾,更怕分別。明明近在咫尺了,就這樣失去,那會是她終生的遺憾,可她並非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始終無法敞開心扉去對待任何人。她沒有辦法去握住他的手,她沒有資格握住這個世界裏的任何人。
長久的靜默下,容止水眼中的光漸漸轉暗,他有些失望地苦笑一下,然後緩緩地收回手。默了一默,他才道:“你不是有話和我說?”
聶新月心跟著縮了一縮,淡淡的疼痛隨著血液蔓延至全身。她甩甩頭,收回心神,偷偷的長呼出一口氣,從頭到尾的把自己的想法與容止水說了一遍。隻是聶新月心不在焉,將她的計劃敘述得的淩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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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五監府發生了件震驚整個門派的大事——容司業為言清清翻案,算計她的幕後主謀竟是紫雲監掌理沐楚。
傳聞尚業殿上,子循供出沐楚,沐楚既不反駁也不承認,隻淡然含笑,坦然認罰。容止水罰的也重,奪去沐楚掌理之職不說,還要他禁閉思過。沐楚聽罷,漫不經心地望他一眼,便一笑而過,也不爭辯,領罰而去,老老實實的回家禁閉,不再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