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勢終於放緩,守軍大部分放下了手中的弩弓,滄州的城牆下,層層疊得又多了數萬具屍體,淒怨的呻吟和哀號在這片空地上方回蕩。
出營時的衣甲齊整的三萬人,如今能夠站起來的已經能夠數得清,鐵壁一般聳立在後方的忽顏衛,黑色的鎧甲上麵已經沾滿鮮血,他們同樣用大刀砍死了無數想要退縮的戰俘營士兵。
弩箭還是不停的放,隻是不再鋪天蓋地如同暴雨侵襲,城牆上的守軍更多的,是將弩箭射往了沒有屍體堆疊的空地上。
明末透過塔樓欄杆的空隙,看著下麵的屍橫遍地,額上鮮血一滴一滴不斷落下,將她瞪大的雙眼染成了猩紅的顏色。
他們,都死了麼?
那些曾經為自己的國家拋灑過鮮血,最後卻被自己的同胞殺死的士兵們,全部都橫躺在地上,再也無法醒過來了麼?
她仿佛覺得全身都要虛脫,再沒有半分力氣。
眼前是慕顏赤冰冷的皮靴和鎧甲下擺,方才她的用力撕扯,有細碎的甲片被扯落在地。
慕顏赤始終背負著雙手站著,冰冷凜然。
“將軍,你還不肯下令停止麼?他們都已經死光了,你還要守軍的箭繼續射向你們西丹的士兵嗎!”明末咬緊牙齒緩緩開口。
慕顏赤冰藍的眼睛閃過一縷波紋,他看向下麵屍體堆疊的地麵上,幾萬生命轉瞬凋零,終於,他開口下令:“全軍後撤回營。”
命令一下,明末立刻站起身瘋了一般往樓梯處衝!
說不定還有可以救活的人,現在就去說不定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慕顏赤一把抓住她細瘦的手臂,藍色的眼眸對上她漆黑的瞳仁,“不要去送死。”
明末手臂用力一揮掙開慕顏赤的鉗製,清澈的眼睛裏隻剩下深達骨髓的刻骨恨意,她用那種讓人覺得寒意徹骨的眼神直直的瞪視著慕顏赤,一言不發,隻是瞪視著他,讓慕顏赤不由得一震。
這樣熟悉的眼神。
終於,還是讓眼前的女子和那個人一樣,對他恨之入骨了麼?
他的手輕輕垂下。
明末不再看他,轉身如離弦之箭一般往塔樓下衝去!
“派一隊衛兵去保護她。“慕顏赤對身邊的士兵說道。
一直沒有出聲的秦無年走了過來,聲音平緩毫無波瀾,“將軍準備班師了麼?”
慕顏赤扭轉頭看向秦無年,眼中精光迸發,“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秦無年扭頭看向遠遠的戰場,“隻有要班師回國了,戰俘營這些士兵才會變得沒有任何用處。犧牲他們的性命以轉移西丹士兵的注意力,掩飾你指揮不當損失兩萬兵力的事實,讓全軍的怨氣消散在這三萬人的陣亡中,將軍這步棋,走的確實是妙。”
“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慕顏赤冷冷說道。
“既然如此,將軍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明末綁到陣前,要挾公子無雙開門呢?公子無雙和明末的感情可是深厚的很哪。”
慕顏赤臉色一沉,沒有說話。
“將軍以為用這種方式保護她,她就會感激將軍麼?”秦無年臉上沒有了平時的微笑,卻也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變化,隻是一針見血的說道:“原來將軍也明白啊,隻有用這種方法減除她最後的羽翼,讓她沒有征戰沙場的實力,才能將她綁在自己身後,保護她的性命。”
突然吹起的風將秦無年的黑發揚起,發絲間若隱若現的雙眸精光畢現,“可是這一步棋,將軍卻是錯得離譜,我可以斷言,她不僅不會領受將軍的好意,而且隻要她不死,有朝一日,她必然會找將軍尋仇,將軍以為減除了雛鷹的羽翼就天下太平了,卻不知道那隻雛鷹已經蛻變成了複仇的毒蛇,稍有不慎,便會反咬將軍一口。”
“軍師是在奉勸我斬草要除根麼?”慕顏赤的聲音根本無法辨明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那倒不是,隻是如果將軍想將她帶回西丹,倒還不如將她殺了或者放她回封國,否則,防不勝防。”
慕顏赤臉色更加陰鬱,秦無年一語道中他內心所想,隻是,任何人處在他的位置,都別無選擇,要維持軍隊的穩定,戰俘營的人必須得死,而明末,他必定要帶她會西丹,即使她是一條隨時可能咬傷自己的毒蛇!
狂風驟起,慕顏赤鬢邊發絲飛揚。
淩散的發絲間,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狂厲和堅定,他慕顏赤從來沒有怕過什麼,即使是逆天而行,他也要得到他想要的,包括女人和天下!
明末跌跌撞撞的走在方才的戰地上,西丹大軍已經回營,守軍停止了放箭,滄州城牆和西丹大營的這片空地上,屍體層層疊疊堆積,鮮血染紅了腳下所踏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