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低聲說道,麵上一派沉寂之色。
顏錦舟在一旁擔憂的看著沉默忙碌的明末,幾次欲言又止。
想起白天的戰場上,明末得知了邢方的陣亡消息後所做的事,他依舊心口揪緊難以平複。
從魏林口中得知了邢方陣亡的消息之後,明末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跑到邢方的屍體旁,一遍又一遍的嘶吼捶打邢方的屍體,命令邢方站起來,直到渾身再沒有半點力氣。
然後,她直直的跪倒在邢方的身側,用力掰開邢方緊閉的雙眼,將纖細的手指狠狠的插了進去!
他和魏林大驚失色,立刻跑上去阻攔,結果合他們二人之力都沒有將明末的手從邢方的眼睛裏抽出來。
明末的手在邢方眼眶中用力一剜,邢方血肉模糊的眼球便從眼眶中滑落,滾入她的手中!她撕下自己的戰袍下擺,將邢方牽連著血絲黏液的眼球包了起來。
然後後退三步,朝邢方的屍體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她的眼中清明沒有半點淚水。
“邢方,我要讓你親眼看著我光複河山!”這是她今日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一刻,顏錦舟隻覺得胸中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他突然意識到,今日慘烈無比的死亡,將會讓將軍有多改變,她內心柔軟的角落,將被無盡的堅硬所覆蓋。
崇拜力量和鮮血的戰場,最終還是讓她成長了。
初見時那個瘦弱執拗的少年,終於要成長成為翱翔天際的雄鷹了麼?
顏錦舟隻覺得胸中填滿激動的情感,卻辨不明究竟是欣慰,還是蒼涼。
“明將軍,傷兵都已經包紮得差不多了。”魏林從遠處跑過來,氣喘籲籲的說道。
“恩。”給手中最後一名士兵紮好繃帶,明末慢慢的站起身,看著稀落的戰俘營,雙唇有輕微的顫抖。
昨天還擠在這裏有說有笑的幾萬士兵,一夜之間全部陣亡,隻空留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帳篷密集的紮在這片地麵上。
如果她沒有到這裏來,那些他們想必還是在辛苦的勞動,雖然辛苦,雖然要忍受鞭笞與辱罵,可是至少,他們能夠活下去!
“剩餘的兄弟們情況怎麼樣?”她開口問道,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魏林搖搖頭,“守軍的攻勢實在是過於猛烈,很多弟兄被運回來之後流血不止,有幾十人已經死在了營帳中。”
明末臉色慘白,“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們會盡力營救。”魏林也無法預料結果,隻能如此保證道。
“將軍,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顏錦舟開口問道。
“慕顏赤已經派人來傳令了,三日後,我們隨大軍一起前往西丹。”
意料之中的回答,顏錦舟和魏林對視一眼,都沒有過於驚訝。
明末神情黯然的回到自己位於慕顏赤主帥帳旁邊的營帳中,旁邊的主帥帳一片燈火輝煌,慕顏赤想必正在召開軍情會議。
她眼神陰冷,慕顏赤,總有一天,我要用你的人頭來祭奠戰俘營三萬士兵的鮮血!
掀開帳門走進自己的帳內,她點亮幾案上的油燈,驚愕的發現一身黑衣錦袍的秦無年正微笑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終於回來了?”
明末猛然上前抓起秦無年的衣襟,湊近他的臉孔咬牙切齒的說道:“昨夜是不是你對我下了藥!”
若是她今日沒有睡得這麼沉,及時的趕去戰俘營,指揮戰俘營士兵擾亂西丹軍,說不定結局完全可以改寫,戰俘營幾萬士兵的性命,也不用這樣無妄的被犧牲掉!
秦無年俊美的麵孔上沒有半分心虛,他很直接的點頭,“是我下了藥。”
“你!”明末陡然變色,握拳用力朝秦無年的臉揮去!怨憤的怒火如潮水般洶湧而上,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這個男人!
秦無年抬手穩穩的接住明末揮過來的拳頭,神色不變,“你聽我說。”
明末拳頭被他握住抽不出來,隻能用利刃一般的目光直視著他。
“今日的變故實在讓人難以預料,並非你我二人的原因。公子無雙突然引來重兵,慕顏赤兩萬精兵折損大半,戰俘營的人不死,西丹軍隊的怨氣難以壓製。”
“慕顏赤就犧牲我戰俘營的士兵,來穩定他的軍隊?”明末難以置信的出聲問道。
秦無年點頭,“沒錯,讓封國人自相殘殺,戰俘營的下場越淒涼越慘烈,西丹人的心裏就越舒坦,換了任何一個人做主帥,都會選擇這樣的方法把軍隊的目光轉移,雖然不能完全推卸責任,可是能讓西丹人出一口惡氣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