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回鎮。正月十五。
今年暖的晚,元宵節居然還飄起了雪。本來晚上有一年一度的上元燈會的,但年前的瘟疫讓天回鎮十家六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戲碼天天都在上演,不管富人窮人,在瘟疫麵前真是人人平等,該死的還是照樣死。瘟疫剛來的時候,窮人沒錢吃不起藥隻能碰運氣,富人還天天往藥房跑,直到天回鎮最有名的方郎中的兒子死了,人們才意識到這次是天劫,凡人隻能受命。僥幸活下來的人們也沒有了看燈做燈的心思,倒是街上十字路口處,經常看到孤零零的穿麻戴孝的一兩個人在給逝去的家人燒紙,看上去倒是淒涼無比。
有些家一家全死光了,但隻剩小孩兒福大命大,居然在瘟疫中沒死掉,有親戚的都紛紛去找親戚了,沒人領的就隻能去當小叫花子,這些小孩兒也知道自己沒爹疼沒娘愛了,倒是很快就和城門口那堆小痞子混熟了,小叫花子隊伍一下增加了這麼多人,以前的老大都有點控製不了了,有好幾個孤兒趁虛而入,成了頭兒。有些甚至還威脅到了以前老大的地位。
楚宇衡就是其中之一。楚宇衡本來也算半個書香門第,他爹是個私塾老師,早年也中過秀才,但中了秀才後便再沒進展,後來就在鎮裏娶了老婆開了個私塾,靠教小孩子度日,因為人好又踏實,家長們也樂意把孩子帶給他,所以一家人日子過的不寬不緊,不過也算和和睦睦。楚宇衡算上堂兄弟排行老三,生下來大家都按排行叫他楚老三,剛開始,他爹對楚宇衡一度抱有期望,每天都抓緊功課,閱經讀典,想讓兒子代替老子實現自己未實現的目標,中的舉人進士,最好高中狀元,但讓私塾先生不如意的是,楚宇衡天生不聽話,好動不好靜,天天和一幫小屁孩兒拿著木棒殺出殺進,片刻也停不下來。為了扭轉這個狀況他爹決定從名字入手,起一個好聽的名字看能不能扭轉他的性情,於是他查閱經典費盡心思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宇衡”,是想讓他能像漫天星辰一樣安靜下來,並且熠熠發光。但讓私塾先生更為痛心的是,不僅沒有人叫楚宇衡這個名字,連楚老三都沒人叫了,楚老三的小夥伴一律叫“三哥”,周圍的街坊領居一提起楚老三都是“嘿,那個害三兒啊!”,於是楚宇衡長大字沒認識幾個,架倒是打了不少,而且還隱隱有了一代痞霸的模樣。
這痞子就是痞子,連瘟疫都怕,這次瘟疫來,楚家一門,除了楚老三,其他的全都病死了。楚老三不愧是混過社會的主兒,搖身一變無任何違和感,把大難不死的以前的小弟召集起來,又拉來了十幾個新成員,靠著之前打打殺殺的經曆,雖然隻有7歲,但少年老成,連10歲的小孩兒都聽他的話,逐漸成為了北門一霸,不用親自乞討,生活無憂。也幸好楚老三小的時候不學好,不然要是聽了他爹的話小時候好好讀書,這次大變故之後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說不定連飯都吃不上一口,得活活餓死。不知道九泉下的私塾先生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烏木金邊的馬車走出城門洞子的時候,楚宇衡還跪在街口給家人燒紙錢,經過這次變故後,楚宇衡對私塾先生的看法有了改變,從以前有根之木成了漂流不定的飛絮浮萍,家人對他的意義越發重要起來了。蕭肅寒氣隨著飛雪的漸大開始漫布天空,街上的飯館客棧也開始準備打烊了,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口,駕馬車的人笑嘻嘻地問向老板:“老板,上房兩間!”老板一看有生意了,連忙扔下手中的門板,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招呼。忽然,呼啦一聲,北門的小叫花子門湧到了馬車前,把馬車層層包圍。這陣勢把駕車的人都嚇了一愣,就在這空當一隻隻髒兮兮的手都伸向馬車,吵吵鬧鬧地說著大發慈悲行行好我餓之類的話。就在髒手們馬上就要碰到馬車上猩紅色的厚絨簾子的時候,一隻大手突然從簾內伸了出來,手心裏抓了滿滿一把銅錢,也沒看到有什麼動作,那錢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灑到了馬車的後方,小叫花子一看有錢撿,立馬扔下馬車全轟轟轟地跑到馬車後麵撿錢去了。簾內的那隻手又縮了回去,緊接著又探出一個小姑娘的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