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源市人大常委會主任李思祖是個鐵杆古董迷,尤其喜歡收藏各種紫砂壺,他在北源城郊的別墅裏,三層樓四個房間都放滿了古董。有傳言說,他收藏的古董價值超過500萬。
北源最早的暴發戶胡力健兩年前淘到了一把價值不菲的宜興紫砂壺,李思祖愛不釋手,一有時間就在手裏把玩著,喝茶時也不用杯,就用茶壺對嘴而飲,不喝時就用手摩挲不已,平時也常用茶水澆淋,細心養著,他常說這把壺要留著陪他進棺材。有人戲稱,若為李思祖畫像,手中沒有捧一把壺怎麼看也不像。
李思祖是地地道道的北源人,他從來沒在北源以外的地方生活工作過,連上過的所謂大學,即使是社來社去的“五七”幹校也是在北源就讀,但終究還是拿了個大專文憑。當年李思祖被提拔為組織部部長,差點就因為對這張文憑的認定而擱淺,所幸他官場吉星高照,一路坦途,當了幾年的部長,在北源提拔過數百名科局級幹部,然後再當了兩年市委副書記。
權力鼎盛時,他曾經覆蓋過四個副市長分管的業務,盡管組織上沒有明確他是常務副書記,但他實際上就在行使這樣的權力,因為除了市長兼市委副書記外,市委隻有他一個專職副書記,組織、人事、農村、政法、城建、社會發展等部門他都分管過。55歲時轉任北源市人大常委會主任,不管是他自己還是社會輿論,都認為他在北源基本上可以安全著陸了。
不知何時起,北源就有人開始叫他“老爺子”了。盡管他當組織部部長時還不到50歲,他從不介意別人這樣的叫法,甚至這樣的稱呼讓他感到愜意,至少表明在他人心目中自己德高望重吧。
他在北源有良好的口碑。當組織部部長、當市委副書記哪能沒機會啊,但坊間都風傳李部長、李副書記是銅牆鐵壁、刀槍不入。確實,李思祖主動到紀檢會交過幾次來曆不明的進貢的錢款,他的家庭給人的感覺也不寬裕。其妻是個藥罐子,一個孩子癡呆,還有個女兒在國外。直到他在美國的女兒出息了,寄錢為他蓋了一棟別墅,他才結束了居住58平方米的日子。
對一個握有實權的、家庭經濟卻又顯得平淡的官員來說,這種狀況難能可貴啊。但真正了解李思祖愛好的人就知道竅門在哪了。譬如,胡力健就從來沒有碰壁過,他懂得投其所好。一件古玩,尤其是有價值的紫砂壺,對李思祖就有擋不住的誘惑。李思祖也有自己的心理底線,隻要不收錢,不收可以明確以金錢定價的東西,如金銀首飾、項鏈等,就犯不了綱上不了線,收個紫砂壺又能說明什麼?我不知道它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啊。
可熟知情況的人就知道,李思祖識貨懂貨,他鑒定古玩起碼也達到中級水平以上,家裏鑒賞古玩的放大鏡就有三四個,古玩專業書堆了滿滿一架子。十多年了,他從未間斷征訂有關古玩的雜誌。李思祖還有個怪癖,喜歡坐在衛生間馬桶上看書,看古玩,碰到得意的寶貝會一個人偷偷發笑,常常在衛生間一呆就是好半天,仿佛怕被人發現了他失態的秘密。他老婆初始以為他暈倒在衛生間,或有便秘的毛病,以後知道情況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應該說胡力健是北源最了解“老爺子”心思的人了,李思祖滿屋子的古玩,其中就有幾十件是胡力健送的。胡力健去出差,甚至到鄉下都會留心古玩。有一次,他在鄉下看到一位農婦的喂雞盆很特別,他把握不準是否是件古玩,花了十元錢把那盆子買下,本想直接送給“老爺子”,唯恐隻是一個破陶藝,讓“老爺子”笑話。他找機會請教了一個文物專家,專家拿出放大鏡看了半天,然後又對著書籍查找,仍然吃不準。
一周後,他在電話裏告訴胡力健,經過與同行切磋,初步斷定此物乃商代出土的陶藝,價值連城。胡力健大喜過望,可猶豫不決,難道這寶貝就這麼送給“老爺子”?萬一他不識貨,豈不白送?而且目前也沒什麼緊迫之事求到“老爺子”。權衡再三,他決定自己先留著。
李思祖的侄兒李建峰是北源最年輕有為、且握有實權的科局級幹部,28歲就當上了北源市建設局副局長。李建峰在同輩中確實出類拔萃,雖說隻是畢業於省建築專科學校,但後來通過在職函授,先後拿到了同濟大學建築係的本科畢業證、研究生畢業證書和碩士學位證書,而且業務熟悉,組織能力強,為人也謙和低調。
李思祖對這個侄兒讚賞有加,或許因為自己的兒子是癡呆兒,李思祖便將李建峰看做自己的親生兒子,李建峰更是把這叔叔看得比自己的父親還親。李思祖當初在城郊建別墅,選地、買地、設計、施工,李建峰幾乎一手操辦。李思祖愛看古玩書,放大鏡、家裏博古架大多都是李建峰買的,李建峰就差沒叫李思祖“爹”了。李建峰從來不向李思祖提要求,可李思祖心裏清楚李建峰想要什麼,於情於理都該為李建峰做點事鋪點路。
李建峰當了三年建築工程質量技術監督站站長,雖然監督站是建設局下屬單位,但屬於獨立的事業單位。北源不大,建設項目也不是很多,但一年也能收到一兩百萬檢測費。質檢站區區七八個人,而且有輛公車,身邊常常圍著一大堆包工頭和建築商,吃喝玩樂無需自己買單,逢年過節家裏東西堆得像座小山。但李建峰牢記叔叔的教誨,一般不收錢,收錢了就不一般,除非壓歲錢、小紅包,輕易不碰高壓線。
其實,李建峰自己已經覺得很知足了,但李思祖覺得自己的侄兒,至少目前的理想模式應是副局長兼質量技術監督站站長。
一次,李思祖和北源市建設局局長兼黨組書記嚴方謹一起吃飯,很客觀又很藝術地把李建峰誇了一通。嚴方謹自然心領神會,不久就把一封推薦李建峰擔任北源建設局副局長的報告送到北源市委組織部。這樣,李思祖運作起來就有憑有據,符合程序。
在書記辦公會和常委會上,李思祖說得很誠懇:“我不隱瞞地說,李建峰是我的侄兒。如果他的提拔是因為我的關係或者說用了什麼不正當手段,我不但應該向組織上檢討甚至接受處分,並且李建峰也休想再提拔。但如果因為顧忌我的關係而影響了年輕人的發展,那將是黨和國家的損失,如果符合提拔條件而不提拔,對李建峰也是不公平的,也不符合我們的幹部製度。當然,在他的提拔問題上需要我回避,我理解並接受。”
據說當時考核李建峰的陣容很強大,不但組織部派了好幾個人,市委辦和紀檢會也派人參加了考核。最終結果李建峰順利當上了副局長,嚴方謹把建設局重要的業務也都讓李建峰分管,依然讓他兼著質量技術監督站站長一職。
北秋江是北源的母親河,北源百分之五十的農田灌溉來自北秋江的各條支流,北源人的生活用水、北源的工業用水、北源的小型航運,甚至北源的部分電力供應都依賴著北秋江。是北秋江養育了北源人,但北秋江時不時也發發脾氣,尤其是近一二十年的夏秋季節,卷走幾十棟甚至上百棟房子、幾十人甚至上百人、幾百畝甚至上千畝良田,也是時有發生的事情。
經年不斷的洪水衝刷,使得北秋江河床已經不堪重負。就以北秋江流經北源市的江麵為例,有的地方已經在江麵形成了一個島,洪水一來,北源城區的水位就經常超過警戒線,北源城區被淹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北源城區的北秋江兩岸防洪堤修建於20世紀70年代,別說許多處決口坍塌,就是完整的防洪堤也起不到防洪效果,堤壩高度還不及一人高,水土流失使河床逐年提高,堤壩已經形同虛設了。
北源市委、市政府連續幾年都把重修北秋江兩岸防洪堤壩、清理北秋江河床並修建沿岸江濱公園列入工作計劃,但年年都因資金原因無法動工,原本指望省水利廳能給予專項補助的,可報告打了一年又一年,就是得不到落實。
大概全省類似情況太多,而修建江濱公園帶有市政工程性質,一般是得不到專項補助的,這個工程又不好分主項、次項,更不好分別施工,也無法歸於哪個部門組織實施。防洪堤和清理河床是水利部門的事,修建江濱公園帶有建設性質,應該由建設局所屬市政部門組織施工,最後市委市政府成立了北秋江防洪工程指揮部,以此為主項好向上爭取資金,江濱公園帶作為附屬工程。時任北源市委副書記的李思祖擔任北秋江防洪工程指揮部總指揮。
胡力健在北源的事業可謂四麵開花,他承包了北源三建公司,經營著北源美得樂大酒店,還有幾間休閑屋。據說胡力健起家就靠著這幾間有喝茶、洗腳、洗澡、打麻將等內容的小娛樂場所,也有人說他經營的地方有色情服務,傳歸傳,又有誰掌握證據呢。有個不爭的事實是,他所經營的場所從未被查封過,誰都知道胡力健的後台硬朗厚實,直至他承包了三建公司,議論的人才漸漸少了。客觀說,胡力健經營娛樂場所真的談不上什麼發跡,他真正的起家應該是承包北源三建公司以後。
胡力健雖不懂建築,但頭腦靈活,社會關係網龐大,尤其是在認識李思祖以後,更是如魚得水。在北源乃至達川,甚至到省裏,他都能組織起一張龐大的關係網,官場大至省級幹部,商界貴至億萬富翁,胡力健都有哥們朋友。
胡力健也養了一幫類似打手一樣的小兄弟,平時在他屬下的幾個公司做些管理工作,關鍵時也能聚攏在一起,該出手時就出手。因此,他喝酒與人鬥氣時常吹噓無論白道黑道隨你挑,老子奉陪到底。
北源三建原本就有二級施工資質等級,隻是體製原因,養的人太多,經營不善就負債累累,職工怨聲載道。當時,北源建設局發布承包消息的唯一條件,就是三建公司所有債權債務由承包人背負,並安置好現有的職工。三建公司離退休職工雖然多達百餘人,但現在全都領取社保工資,也就無需負擔什麼,頂多就是職工生病、逢年過節的慰問費,留下的職工也就20多人。
如此算來,北源三建債權債務相抵,胡力健隻需承擔80多萬元債務,卻可獲取五年的承包經營期限。三建公司還有五間臨街店麵,每年收益也有十幾萬元。原先這筆收入主要給留守職工發工資,這些職工被他雇用後,工資都翻了一倍,也不在意用什麼錢發他們的工資,職工也不明白承包合同條款怎麼寫的。其實,當時的承包合同根本沒有寫進這些內容,店麵租金就順理成章由胡力健支配,他幾乎沒花什麼錢就得到了三建公司五年的承包年限。
三建公司屬二級資質企業,這樣的招牌,工程中標也容易,投靠企業施工的包工頭很多,胡力健每年收取的管理費就多達百萬。憑著胡力健發達的人脈關係網,和旗下一幫能幹的兄弟,每年總能中到七八個甚至十來個標,自己沒力量組織施工,就開始“賣標”,也就是把已中到的“標”轉讓給他人承包。一般情況,每年這些收入也不低於百萬,加上自己組織施工賺的錢,每年賺個三五百萬元易如反掌,這才有了真正的資本原始積累,後來才有實力投建四星級的美得樂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