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中的閃小說
楊曉敏
隨著網絡媒介在讀寫市場的悄然崛起,一種全新的以網絡為主的讀寫方式正進入人們的文化生活。它以更加自由靈活的形式出現,不僅是對讀寫習慣的一種有益補充和取舍,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它更加適合當下人們生活節奏提速後對便捷文化的需求,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現代傳播注定會改變傳統媒介一統天下的格局,精短文學有大眾參與閱讀、大眾參與生產的諸多先天優勢,在網絡、手機、動漫乃至微電影等數字化傳播中愈加活躍。譬如,有一撥兒癡迷“閃小說”的作者,他們把故事自覺約束在500字左右,不僅方便在手機或網絡上讀寫,在當下流行的文圖並茂的彩色讀物中也大受青睞,這也體現出一種與時代同步的文化繁榮和創新精神。
任何機遇裏總蘊涵著無窮的挑戰。進入本世紀以來,隨著生活節奏前所未有地加快,以及大眾讀寫的多樣化和內容的豐富性,文字這一古老的藝術表達形式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衝擊。當下的閃小說,呈現出一種“通俗易懂”的顯著特征。假若沒有一些先行者的盡力倡導與實踐,像“閃小說”這種隻有三五百字的“輕文體”,也不會有民間對於它的需求。
比如字數上,閃小說自覺限定在500字左右。這種字數背後則承載著諸多人的心血與不懈的探索。他們試圖在藝術和大眾,在文學與市場間找到一條通達之途。近年來以蔡中鋒、程思良等為代表的一批人,在不遺餘力地推動和規範閃小說這樣一種短小的文體,其中的艱辛付出恐為常人不知。
數年間,閃小說這一體裁從默默無聞發展到遍地開花。報紙副刊上自是不必多說,一些業內專業刊物上也是不乏其身影。到現在,不但從無到有發行了專以刊載閃小說為主的《當代閃小說》,還與海外一些華文報刊的相應專欄產生關聯與互動。這種能力與眼光,自然讓人對於今後閃小說的發展產生更多的期待。更重要的是,閃小說作者已達數千之眾,僅在本套選集中就收錄有數百位作者的千餘篇佳作,可以說是閃小說作者的一次集體亮相,代表了當下閃小說的整體實力與水平。這些作者,既有莫言、司馬攻(泰國)、希尼爾(新加坡)、孫方友、淩鼎年、劉國芳、秦德龍、閔凡利、相裕亭、符浩勇、侯發山、戴希、許國江、安石榴等文學大家與小小說名家,也有馬長山、程思良、蔡中鋒等閃小說發起人與代表性作家,還有夢淩(泰國)、曉星(印尼)、劉吾福、梁閑泉、王平中、梁小萍、段國聖、張維、王雨、遲占勇、冷清秋、殷茹、劉克升、萬俊華等眾多閃小說實力派作家。
由此可見在閃小說創作隊伍中老中青兼有,遍布各行各業,他們或專攻、或客串。而研究者隊伍也在走向壯大,除了閃小說創作者外,更有不少大學教授、專家學者投身閃小說研究,並在一些大學舉辦了閃小說講座。也就是說無論是創作隊伍,還是理論建設本身,都已經初具規模。這一點對於一種文體的長足發展無疑至關重要。
之所以能有這些繁榮,自然與讀者的青睞與捧場不無關係。也就是說體裁上的草根性,決定了它的被接受度;而文體字數限製則傳達出了在“通俗性”與“文學性”之間的衡量。通俗性使得閃小說勃然而興,也有賴於其對於文學性的追求。現在看到有這麼多人投身其創作之中,並得到出版社的支持,陸續集結成冊,甚為可喜,也說明閃小說同樣在接受讀者和市場的雙重考驗。
“閃小說的語言是一種減法的藝術”,這樣的總結或歸納,就變得誠為可貴。一棵樹的成長離不開精心的養護。毫無疑問,閃小說這株奮力成長的幼苗已經有了它忠實且有力的守護者。
這套三卷本的閃小說精選集,無疑是諸多新文體實踐者的辛勞所澆灌出的累累碩果。一個年度選集雖不能囊括它的全部,但是通過這套叢書,卻是了解當前閃小說發展狀況的一個簡捷途徑。而對於一個普通讀者來講,這樣一套叢書,是對忙碌生活的一種潤滑,更是對心靈的一種慰藉。
莫言
狼
那匹狼偷拍了我家那頭肥豬的照片。我知道它會拿到橋頭的照相館去衝印,就提前去了那裏,躲在門後等待著。我家的狗也跟著我,蹲在我的身旁。上午十點來鍾,狼來了。它變成了一個白臉的中年男子,穿著一套洗得發了白的藍色哢嘰布中山服,衣袖上還沾著一些粉筆末子,像是一個中學裏的數學老師。我知道它是狼。它俯身在櫃台前,從懷裏摸出膠卷,剛要遞給營業員。我的狗衝上去,對準它的屁股咬了一口。它大叫一聲,聲音很淒厲。它的尾巴在褲子裏邊膨脹開來,但隨即就平複了。我於是知道它已經道行很深,能夠在瞬間穩住心神。我的狗鬆開口就跑了。我一個箭步衝上去將膠卷奪了過來。櫃台後的營業員打抱不平地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霸道?”我大聲說:“它是狼!”它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無聲地苦笑著。營業員大聲喊叫著:“把膠卷還給人家!”但是它已經轉身往門口走去。等我追到門口時,大街上空空蕩蕩,連一個人影也沒有,隻有一隻麻雀在啄著一攤熱騰騰的馬糞。
等我回到家裏時,那頭肥豬已經被狼開了膛。我的狗,受了重傷,蹲在牆角舔舐傷口。
手
她伸出一隻手,讓我們輪流握過,然後幽幽地說:“我的手,原來很好看的。我的手好看的時候,連我自己都看不夠。那時候沒有手套,村子裏的人誰也沒有手套。我用羊毛線給自己編織了一副。我的男人很生氣,說,‘你的手,有那麼嬌貴嗎?’他把我的手套扔到火塘裏燒了。但很快我就又織了一副。我對他說,‘如果你把這副燒了,我就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