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忙裹緊棉襖站起來,迎著東家太太點頭,“好的,好的。”
東家太太看著三爺的樣子“噗”地笑了,小聲說,“三哥,羊身上的那個東西你自己留下吃吧。”說完轉身走了,夕陽把東家太太的臉染得紅紅的。
三爺一愣,明白過來後忙對著東家太太的背影點頭,“好的,好的。”
三九的那一天,三爺照例把羊群早早的從山上趕回來,挑一隻肥羊殺了燉肉。吃飯時,東家破例把三爺叫進堂屋。
“老三,又是一年了,咱們一起吃頓飯吧。”東家說著還給三爺倒了一杯酒,又說,“這一年你幫我家做了很多活,我都有數,喝了吧。”
三爺很感動,一氣幹了。
東家轉過身不停地咳嗽,這是他的老毛病。
第二天,羊圈裏的羊咩咩地叫,太陽很高了,羊群該上山了,可三爺還沒睡醒。東家太太推開他的門叫他時,發現三爺的身子冰涼冰涼的。
東家的咳嗽聲在大院裏不時的響起,東家拖著羸弱的身子,熬過了最冷的三九卻倒在陽氣回歸的九九最後一天,走了。
多年後,少東家去墳地上墳燒紙。
在東家的墳前,少東家哭著說,爹,給你送錢來了。不遠處有個土堆,是三爺的墳。少東家也給他燒紙,流著淚不說話,每一張燃著的紙錢上都寫著一個字,爹。
父親
我用力擂了兩下腿,長長地歎口氣。父親端著半盆洗臉水進來,看見我的樣子,一跺腳:“我再去找他去!”
父親找老板理論多次了,他老實木訥,怎能說得過老板?
從門簾縫隙裏我看見遠處有人聚集。我爬起來,拄著拐向簾外看。
父親那瘦小的身軀攔著向前走的老板,攤開雙手解釋著什麼。老板一邊辯白一邊推他,有五六個人圍過來看。
突然父親一下子矮了下去——他給老板跪下了。老板愣了一下,伸手去拉父親,父親就是不起來。老板轉身欲走,卻被父親抱住了腿。
又有幾個民工圍上來。我看見老板的胖臉變紅了,他掏出幾張人民幣,甩在地上,急速遠去。父親揀起錢,拍幹淨身上的土,走了過來。
我趕忙躺下蓋上被子。門簾一挑,低矮的身影閃了進來。父親滿是皺紋的臉上竟綻開了笑意:“孩子,那六百塊錢給你要回來啦。他一會兒說你一個月沒幹活了,一會兒說你白吃飯了……無論他怎麼說,我隻跟他講這一個理:你的腿是給他幹活受的傷,工資就得照常開。他也真行,守著好幾個人跟我狡辯我一看他這樣,就氣急了,我故意弄得他下不來台!怎麼樣,我說了吧,他一分錢也不能少咱的。咱民工也是有尊嚴的,守著好幾個人,看你怎麼收場!”
他又搬過一床厚被子,搭在我腿上,在我身邊坐下來。
“那就行,太好了。”我假裝興奮地問道。
“哼,關鍵的時候,不玩硬的不行啊,嗬嗬……”父親又點了一遍錢,輕聲說。
我的心頭卻翻滾著,我用力忍住眼中的兩顆淚水,不讓它們落下來。
親愛的王小姐
這天輪到老公做飯,下班後她到書店蹭書看。
她被最新一期的《推理小說》吸引了,本來想看幾眼就放下,可是那個案子寫得挺複雜,特別是情節,緊張又刺激,她是欲罷不能,最後見時間不早了,隻好付錢買下,匆匆離開書店。
在樓下,她看見家裏的燈亮了。
她按了門鈴,來開門的不是老公,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壯實男人。她警惕地朝屋裏望了望,屋裏的東西有些亂,陽台上好像還有一個人。
是賊?!
她對自己說千萬要鎮定,首先得想辦法脫身才行。她問:“王小姐在家嗎?”
王小姐?男人先是一愣,然後才說:“哦!她不在。”
她說:“我是來還書的。”
她揚了揚手上的《推理小說》:“她要不在家,我下次再來。”說完她轉身走了。
一到樓下,她就報了警。
警察很快就來了,兩個陌生人說自己是這家人的親戚。正說著,她老公手裏拎著大袋小包的魚肉青菜回來了。這事讓她鬧得個大紅臉。
晚上睡覺了,她還捧著那本《推理小說》追著看。丈夫很無奈:“親愛的王小姐,你整天看推理小說,把親戚都推理成賊了,再看下去,我也會被你推理成強奸犯的。”
“對了!強奸犯就是女主人的丈夫!”她叫了起來。
軍禮
1988年,我在邊疆當兵的第三年,麵臨著退伍,心情渙散。
接到緊急通知,邊界突發火災。
我們奔赴現場,投入滅火的戰鬥。
我和葛凱用濕衣服拍打著火苗,張超他們挖隔離帶。
火勢很大,熱浪滾滾,我們喘不過氣來。
突然,黑壓壓的一片,狂奔而來,我定神一看是野生黃羊,有幾千隻。
羊群從我們身邊擦肩而過,騰起一團塵霧。
但是,國境線上的鐵絲網擋住了它們逃生的去路。
濃煙滾滾,大火越燒越近。也許,隻要十幾分鍾,它們就會被烈焰吞噬。
就在這危急時刻,有一部分黃羊竟然發瘋了一般,用自己的身體狠狠地撞擊著鐵絲網,鐵絲上的一顆顆鐵刺,劃破了它們的皮毛,紮進它們的皮肉裏,它們仍拚命地撞擊著。
看著鮮血淋淋的黃羊的拚命勁,我們目瞪口呆。也不知在多少次痛苦的刺傷之後,牢固的鐵絲網護欄終於奇跡般地被撞開了一個個缺口。
其他黃羊快速地鑽過缺口,進入到了安全地帶。
老班長抺了把淚水說,震撼啊!聽說多年了,開始不信,今天第一次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