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箬天微亮就起床了,帶著了了去墓園。
陸霜鳳當時的喪事是喬安明操辦的,所以自然墓園也是他買的,選了個比較好的位置,在朝南的半山腰上。
要爬一大段山路,了了手臂上的傷還沒好,而且這段時間被喬安明都養嬌氣了,走一會兒就嚷著要媽媽抱。
杜箬沒辦法,隻能一手捧著菊花,一手抱著了了,很費力。
走一段歇一程,到半山腰的時候晨曦已經散漫整個山頂,山裏的霧氣漸漸散了,墓碑和鬆柏都露了出來。
杜箬記得自己上次來這裏還是前年,前年陸霜鳳忌日,她將了了托付給鄭小冉,自己匆匆忙忙回來掃了墓,又將墓碑上的字重新描一遍,第二天天亮就又趕回了宜縣。
這些年她回來的次數很少。
偶爾杜箬要回來看父親和弟弟也都盡量不在春節和節假日,至於原因,其實她和杜良興都心知肚明。
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勾搭有錢男人當二奶,替人生了一個私生子,後來有錢男人不要她了,她隻能自己帶著孩子獨自過日子。
這種故事情節,在外人眼裏簡直就是一個鬧劇,更何況是這種小縣城,茶餘飯後的談資是必然的,更可悲的是別人還會帶著酸腐同情的語氣談論你。
單身媽媽,小三,情婦,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精,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嗯…或許還有更加難聽的說法。
這些其實杜箬自己倒無所謂,聽習慣了,況且也都是事實,但她不能讓親人忍受背後的罵名,更何況了了還小,她不能讓了了受到鄉裏鄰居的指指點點。
所以她這些年她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帶了了回來就更少了。
如果沒記錯,這應該是了了第一次來看陸霜鳳。
“過來,了了…”
杜箬將花放到墓碑前麵,自己先跪下來,然後招了了站在她旁邊,輕輕抿嘴笑了笑:“媽,這是了了…”
了了歪著頭,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問:“媽媽,上麵是誰?”
“是外婆,你跪下來,叫外婆…”
“外婆…?”了了尚且狹隘的意識中似乎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外婆是什麼?”
“外婆就是媽媽的媽媽…”
“那外婆為什麼在這裏?”
“因為外婆去世了,去世之後就會住在這裏。”杜箬伸手攬住了了的腰,將他抱到墓碑前麵,“媽…我帶了了來見你,你以前都沒見過他吧,都長這麼大了,再過幾天他就該三周歲了,越來越皮,都都要管不住他了…”
杜箬扶著了了的腰,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自言自語。
小家夥反正什麼都不懂,一直傻傻站著。
杜箬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陸霜鳳還是一幅清爽利落的模樣。
“媽…你是不是對我挺失望的?你那麼不願意我跟喬安明在一起,可是我還是一意孤行把孩子生下來了。”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起來,趕緊用手去擦眼角。
“了了已經懂很多事,明年就該上幼兒園了,這些年我一個人帶著孩子也吃了很多苦,但一直沒再找人,我是打算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前陣子我又遇到了喬安明。”
杜箬將了了往懷裏抱了抱,小家夥的後腦勺抵住她的側臉,她繼續說下去:“他妻子前段時間去世了,他想讓我跟了了搬去崇州,可是我沒答應,這些年我一個人都過習慣了,也從未奢望過還能跟他怎樣,可他現在突然冒出來,好像又全部亂掉了…”
從墓園回家的小巴上,杜箬抱著了了,臉蛋貼著臉蛋。
車子在山路上開得搖搖晃晃,小家夥快要被磕睡著了。
“了了…”
“媽媽…”
“你想爸爸嗎?”
“想。”
“媽媽也想。”
“那媽媽去找爸爸吧,爸爸又不見了嗎?”
杜箬在小家夥的額頭吻了吻:“沒有,爸爸在等我們。”
杜箬帶了了在家住了一星期,這應該是了了長這麼大在外公家住的最久的一次,也是杜箬這幾年在宣城過得最平和的一星期。
她沒有聯係喬安明,喬安明也沒有聯係她。
鄭小冉真的去了英國,一路拍了照片傳給杜箬。
倫敦塔橋,大英博物館,泰晤士河,還有大本鍾,她似乎玩得挺開心,杜箬心裏鬆了一口氣,給她打電話:“替我跟莫佑庭問好。”
鄭小冉愣了一下,爽快的答應:“好,一定。”
一周後杜箬的假期就用完了,藥店老板娘給她打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上班。
她跟家裏人道別,帶了了打算回宜縣。
杜良興將她送到車站,進站的時候喊住她。
“了了還小,總需要一個爸爸,如果他有誠意接受你們母子,對了了可能是一件好事。”
杜箬想了想,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考慮清楚。”
杜箬到宜縣的時候,鄭小冉已經從英國回來了,親自開車去接他們母子倆。
“給!”杜箬一上車,鄭小冉就遞過來一個紅色的紙袋子。
“什麼東西?”
“紅色炸彈,我和小白的結婚請柬,第一張就發給你!”
杜箬一驚:“這麼快?你不是說婚禮要到明年二月份的情人節舉行嗎?”
“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但小白父母催得急,我想早晚都得結啊,幹脆就答應了。”鄭小冉解釋,杜箬想想也有道理。
“小白是怕你跑了啊,哈哈哈……他也真夠心急。”杜箬將請柬放進背包裏,又問:“這次去英國,感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倫敦挺好玩啊,大,熱鬧,除了天氣不好,我在那邊呆了三天,都沒見過太陽,每天都下雨,又冷又濕,所以我都不知道莫佑庭怎麼選了那麼個地方讀餐飲管理,那地方是人呆的嗎?”
鄭小冉一臉很替莫佑庭惋惜的樣子。
杜箬皺著眉:“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問倫敦的天氣,我是問倫敦的人。”
“倫敦的人啊,人都挺好,英國紳士嘛。”
“……你再裝傻?我是問莫佑庭,你這次飛半個地球去見他,他說什麼?你跟他講你要結婚的事了嗎?”
鄭小冉聞言低下頭去:“其實,我這次去英國沒有告訴他。”
“沒有告訴他,是什麼意思?”
“就是他不知道我去倫敦找過他。”
杜箬在腦子裏理了理頭緒,實在有些消化不了這話。
“也就是說你花這麼多錢飛半個地球,壓根沒有見到莫佑庭?”
“也不算吧,我見到他了,但他沒有見到我,我事先問他要了學校和宿舍地址,然後每天早晚坐在他必經的咖啡館裏等他。一天兩次,他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咖啡館門口的路上,可見他在英國沒有亂來,私生活很規律。”鄭小冉說到這的時候竟然笑了一下,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平靜而又欣慰的笑。
杜箬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這時候鄭小冉的表情應該稍許有些悲痛,可在她臉上竟完全找不到一絲悲痛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