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驚魂,情勢似乎在一夜間急轉直下,太過突兀的變化,實在把所有人都搞懵了。自從那晚紅夜離開獨孤桀的帳篷,她就成了無盡憤怒的發泄對象。她要幹最苦最累的活;一日三餐卻隻能吃別人吃剩的鍋底;晚上落宿不準進帳;白天行路不準上車!別再說什麼不能見血,主公授命,人們甚至故意找來最肮髒的雞血、豬血、狗血向她身上潑,哼?純潔?換一種想法,或者正是這些東西在震懾妖孽!此外還有饑渴男人的覬覦,有主公明確點頭,終於能開葷的家夥們撲上來如狼似虎。衣服撕成碎片,如果不是還有迦錯阿媽拿出自己的破袍,隻怕她早已無衣可穿……
在旅程的最後十天,紅夜的生活重新跌落地獄。然而奇怪的是,自從有了頸上紅珠,縱然依舊覺得很惡心,再碰髒血,她卻不會昏厥發燒了;還有身邊饑渴的家夥們,任憑凶猛如野獸,可是隨後卻無一例外遭遇男人最尷尬的狀況——不舉!羞辱難得逞,人們在氣急敗壞之餘,也隻能用其他方式發泄憤懣。不知多少人試圖搶下她脖子上的紅珠,然而試遍所有能想到的方法:用手扯、用刀割,甚至舉著火燭來燒燙頸繩,卻就是無人能夠如願。紅夜的脖子上終日傷痕不斷,幸好啊!幸好有這顆珠子!無論勒傷、掐傷、割傷、燙傷,總是在一覺過後便消失無蹤,半點痕跡都沒有了。
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在挑戰獨孤桀的神經,讓他變得越來越狂亂,是那顆珠子在保護她對吧?為什麼?海羅姆!惡魔般的女王配給她的怨毒血珠,莫非就是在用這種方式譏笑他的狼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海紅珠!她到底是誰?或者說,為什麼是她?!
為什麼?!每日迷亂在心頭最多的質問,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應該是最憎恨的人,卻攪亂他的心?或者反過來問,為什麼攪亂了他,卻驚覺應該是最憎恨的人?!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懲罰她最刻毒的羞辱,可是他自己就能好過嗎?多少個深夜無眠,獨孤桀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找回平靜。他開始醉酒,開始在深夜跑進荒野發瘋,可是無論他怎麼做,竟都無法在行將窒息的空氣中找到哪怕是短暫的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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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爺眼中的擔憂正在變得越來越濃,侍奉少主十餘年,即使滅門慘痛,又何曾見過他會狂亂如斯?霍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勸他:“爺,如果因那顆珠子認定她是妖孽,一刀殺了豈不幹脆?何必如此,折磨別人,更折磨自己。爺,你現在的樣子太讓人擔心了。”
殺?是啊,圖個幹脆,可是……這個字眼讓獨孤桀痛苦的閉上眼,懲罰她夜宿在外,不知多少個夜晚,他都已經走到身邊,看著她在寒露中縮成一團的睡姿,每次都看很久很久,心靈激烈交戰,卻偏偏就是下不了手。而當心頭湧上酸楚,讓他忍不住想伸手撫一把那委屈嬌顏,卻又會聽到她夢中呢喃,清晰吐露的字眼在呼喚‘阿媽’!
這到底是為什麼?令他不忍又令他瘋狂,他該怎麼辦?誰能告訴他究竟該怎麼辦?!
霍爺說:“爺,去找淼翁吧!我相信憑他老人家的法眼,一定能給爺一個答案!”
獨孤桀一愣,這才猛然驚醒,是了,淼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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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邊關、越城鎮,經過近兩個月的旅程,這天,商隊終於行將抵達目的地——
大燕京都——九州之首·霸州腹地·龍安城!
離城三十裏時,獨孤桀策馬來到紅夜麵前:“跟我走!”
紅夜不吭聲,轉過臉去不看他。
是的,她沒法原諒他!如果說從前不怨恨,是總覺得那份報複多少還有他自己的理由,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紅夜就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能讓他轉瞬間變得如此惡毒,不惜用盡一切手段羞辱折磨她!這一次,她真的傷了心,縱使依舊沒有眼淚,針紮般的刺痛卻一刻不曾停息!是的,她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想再看到這個人!永遠不想再和他說一句話!
“跟我走!”
他重複喝令,她依舊不理。獨孤桀勃然發怒,執拗掙紮,她卻如何拗得過他?終究被扯上馬背,絕塵而去。他要帶她去哪?想幹什麼?所有問題紅夜一字不問,咬著嘴唇,隻用沉默表達滿腔憤怒。
身邊,霍爺一路同行策馬進山,走進巍巍山林,霍爺告訴紅夜:“這是京都龍安城外紫蓬山,清幽寶地,因擔心人事滋擾壞了風水,數百年來得帝王禦令,山中不修佛、不建廟,百姓不落戶,飛禽走獸不可傷。是難得一片本來樣貌,山水多情啊。”
真的,進入紫蓬山,紅夜原本的怒氣很快平息,瞪大眼睛遙望山林,深吸一口氣,都能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雅芳香。好清新!這還是她自來到這個世界後,不曾體驗過的神清氣爽,紅夜的眼神越來越亮,隨著馬蹄穿行林間野路,轉過一處山角,忽然一大片竹林撲麵而來。呀,就數這片竹林最清香!
紅夜忍不住露出笑容,轉頭問霍爺:“這是什麼地方?好美哦。”
仔細再看,竹林掩映間隱約可見茅屋竹舍,紅夜不由更驚奇,咦?不是剛說這裏不準有人落戶嗎?
下馬徒步進竹林,任誰的心情都會舒暢起來,霍爺微笑著說:“能得到特許落居此處,自然是世外高人。樂聖仙翁,世人皆稱之為淼翁,乃是三代帝王為之讚歎,世間唯一得奏仙樂之人,修為高深,非世俗可以想象。據說就算貴為君王天下主,想聽他一曲,也是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