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 出山(1 / 3)

龍安城內石頭巷,一戶清靜的青磚小院,和普通民宅別無二致。三進院落幹淨卻也冷清,烏鴉站上枝頭,都少見人影穿堂過。這裏,就是鳳十三娘幾乎無人知曉的另一塊天地,是另一副麵孔、另一種生活。能徹底看清的人,或許迄今為止也隻是刑桀一個。

“呦,連著來兩天,這樣殷勤,倒讓奴家受寵若驚了。爺,可想煞奴家了。”

夜晚桌前幾碟精致小菜,鳳十三娘一邊為他斟酒,就學著姑娘們嬌滴滴的嗔怨起來。

“鳳娘!”

邢桀眉頭緊鎖,他似乎心情很不好,懶得取笑,隻是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

鳳十三娘咯咯一笑,湊過來歪頭問:“我的爺,你……不會還是為賣身契而來吧?”

邢桀眼中流露痛苦:“她不該呆在那種地方。”

鳳十三娘鼻子一哼:“爺的意思,也隻有我們這些庸脂俗粉,才應該呆在那種地方供人取樂?”

邢桀臉色陰沉:“又打岔,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鳳十三娘卻不領情,風涼揶揄:“那是什麼意思呢?記得當初是誰飛鳥傳書,八百裏加急的就把賣身契送了來?倒像是生怕我們沒有提前做足準備,到時候不能‘好好招呼’仇人妖孽。現在算什麼?你——我那向來一言九鼎、最懂立規矩的爺,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邢桀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鳳十三娘冷然一笑:“做生意嘛,講的是願買願賣,你就算想反悔,也要先問問我答不答應。我已經和你說了,我不答應!絕不把她還給你!”

邢桀不能理解:“為什麼?難道你也和她有仇?”

鳳十三娘卻反問:“那好吧,就算我答應你,你覺得那丫頭會跟你走嗎?”

邢桀再度被噎住,如同當麵在往傷口上撒鹽,太過刺痛的心,讓他緊攥的拳頭都在微微顫抖,鳳十三娘冷笑著說:“哼,原來爺也終究不能免俗,心裏到底是髒棄妓院的,在乎了,就舍不得了。可要我說,妓院怎麼了?市井之中才是臥虎藏龍,開設妓院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取悅誰!溫柔陷阱,走進來的都是獵物,難道所有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現在都為一個小妮子全忘光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是誰?在幹什麼?!”

鳳十三娘的聲音愈漸嚴厲,霸道的捧上他的臉,一字一句提醒他:“不能還給你的理由,就是這個!隻有放進供院裏的位置,她才能幫你!否則,便隻有毀了你!”

邢桀不接受,扭過臉冷哼:“從前沒有這個人,難道該做的就做不成了?”

鳳十三娘風涼一笑:“是啊,那是從前!如果她沒出現,或者出現後也沒有攪亂你,哼,我犯得著理她是誰?可是現在呢?擾亂已鑄成,她已經把你弄成這樣了,你說該怎麼辦?聽清楚,你若因她心生後悔,想從現在抽身而退,那就隻有萬劫不複的毀滅你懂嗎?”

邢桀無言以對,鳳十三娘給自己斟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喃喃道:“天下多少事啊,當你走出了第一步,就不要妄想再回頭,除了繼續走下去是沒的選的。所以說,當出現危機,有可能令事態變軌時,唯一明智的做法也隻能是變害處為好處,盡可能將風險降到最低。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邢桀再無一言,離去時,鳳十三娘故意風涼調侃:“爺放心,什麼一文錢賣身是奴隸,嗬,不該說的打死都不會傳出去,否則影響了身價可就不好了,爺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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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院風流地,自從紅夜到來,鳳十三娘便張羅起清倌人首次登場的亮相獻藝。

“珠兒,鳳媽媽告訴你,能在供院混飯吃的姑娘,個頂個都是歌舞詞曲的人尖兒,每個人呀,也總有個最拿手的絕活。快來挑挑看,琴瑟琵琶,管洞笙簫,你最拿手的是什麼?”

看鳳十三娘擺出一大堆樂器:揚琴、古箏,琵琶,胡羌冬不拉……紅夜還真是一個沒見過,順手摸上去滿目茫然:“我也不知道,都沒見過這些。”

鳳十三娘略顯驚訝:“喲,不是吧,我可聽說過,珠兒的歌舞連雅歌那傻小子都要拜倒裙下,怎麼?難不成竟不通音律?”

紅夜說不清,東摸摸西看看,隨手拿起個西羌胡琶——比中原的琵琶小一倍,拿在手裏怪小巧。她也是隨手撥弦,當第一聲樂音傳出來,咦?聲音蠻好聽。撫弦再撥,從最初的零零散散,逐漸逐漸彙出音律。紅夜的眼神因之發亮,似乎迎合著樂音,就讓身體中的本能洶湧而出,隻見她指尖撥弦越來越快,鏗鏘有力的西羌胡樂瞬即響徹樓閣。

鳳十三娘這下瞠目結舌,天哪,這曲……太好聽了!確切的說,是從來沒聽過!供院樓上的姑娘都因這曲樂紛紛探出頭,這一邊,紅夜越彈越上手,原本是在回廊下選樂器,忽然一陣咯咯笑就衝出去,甩了鞋子衝上露天大舞台,應著金戈鐵馬、鏗鏘回腸的西羌曲,就舞起了飛天之姿。

衣袂若彩虹、反彈抱琵琶!亦樂亦舞,渾然忘形,實在讓所有人都看到下巴落地。鳳十三娘瞪大眼睛,似乎這才明白這丫頭怎能弄得邢桀失魂落魄,雅歌更要執意護花。

直至舞到盡興,紅夜才停下來。羌曲止息,又過了很久人們才回過神,嘩的一下,整座供院算是徹底炸了鍋。樓上的姑娘們都快哭出來了,天哪!這是哪來的小妖精,豈不存心要砸人飯碗?

鳳十三娘拉住紅夜笑得花枝亂顫:“哎呀呀,我的好珠兒,有你這本事,鳳媽媽敢拍著胸脯擔保,等你出場亮相,保證能摘個龍安城史上第一的好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