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世駭俗的熱舞落幕,當人們紛紛回過神,台底下、包廂裏,嘩啦啦一下就熱鬧開了。許多平日自詡正統的三公丞宰、學士翰林,麵麵相覷一張臉都是青一陣、白一陣。按常理,即號稱文人雅士、世族大夫,看過這樣的演藝自然要發表一番評論,或盛讚或痛批,或吟詩作賦或潑墨揮毫,可是到此時竟全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雖說方才諸位老學究也都是看到兩眼發直、渾然忘我,可真要開口評論,紅夜的所作所為卻實在太過離經叛道。有傷風化,有辱斯文,就算顧及平日裏的清譽名聲,這些老學究也無人敢公然說出個‘好’字;可若說不好吧,清雅脫俗誰能賽過淼翁老神仙?此刻仙翁在座,都是一臉笑意慨然接納,這又讓他們如何能說不好?左右為難,不知所措,自認清高的雅士文究,竟齊刷刷、硬生生憋在座位上,一字評述也沒有。當然了,顧著身分顏麵,更絕然不敢開口競價,畢竟,他們本就是‘僅為聽仙翁一奏’而來,到了現在不論心中實際作何想法,又怎能扯了老臉,也跟著摻合這些風月場的遊戲是非?
而拋開清高一派,更多自甘世俗的大小官員卻再也坐不住。鳳十三娘‘請開尊口’話音一落,台底下便立刻爭先恐後報出價碼。
“紋銀,一百兩!”
開場身價即讓滿樓姑娘麵色成灰,要知道,即便是在這號稱坐擁中原、富庶天下的大燕王朝,一個六品官員一年的俸祿不過紋銀四十兩。拋進煙花風流地,這個開場底價實實在在已是龍安城史上最高。
果然,聽開場報出第一個數字,鳳十三娘已是笑開了花,看來今晚,注定要創出個傳奇。
競拍喊價接踵而來,一百兩算個屁!離舞台最遠、散座上的六品小官喊出來尾音還沒落,已經有人緊接著哄抬一倍。
“紋銀,二百兩!”
喊價的竟是國子監祭酒——恩科考舉、天下學士最高掌門人,此時竟也忘乎所以,在這種場合開了口。果然,祭酒老學者一經喊出,身邊立刻傳來低低的訓斥聲:“文大人,當心斯文掃地,今後顏麵無存。”
誰知老學者竟像豁出去了,一雙眼睛都放出自來未有的閃閃亮光,居然理直氣壯的反問:“天下學士第一德,乃貴乎坦誠,心動自然口動,哼,此供院本就非彼貢院,到了這裏還要裝道學,我就不信龐翰林敢對天起誓沒有這個心。”
被他一陣搶白,衛道士立刻不吭聲了。可是這一邊,大學士祭酒雖豁出老本老臉,想遂心卻顯然沒可能,更高的喊價隨即響徹三層樓。
“紋銀,三百兩!”
“紋銀,四百兩!”
“紋銀,四百五十兩!”
“紋銀,五百兩!”
喊價打著翻的直線上層樓,鳳十三娘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也不打岔,就悠悠哉做個旁觀局外人。站在台上,官場眾生相盡收眼底,鳳十三娘看得清楚,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還有那些錯綜複雜的拉幫結派、黨同伐異,都在這一刻演繹得盡致淋漓。官小的不敢得罪官大的;虛銜的不敢得罪實權的,什麼人喊了價,什麼人就不敢再開口;而又什麼人開了口,什麼人就必得報出更高的價碼壓死他……鳳十三娘的如絲媚眼中,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冷輕蔑的光,哼,在她的眼裏,台底下這些錦衣繡袍的大老爺,又何嚐不是一出更精彩的戲?
她看得過癮,卻不知身邊紅夜卻早被此起彼伏的聒噪弄煩了,一甩手重新走向鳳雅歌,摟上他的脖子開口央求:“雅歌,你買我好不好?那些家夥全都臭烘烘的,又無聊又惡心,我才不要。”
此言一出,嘩的一下就讓現場安靜下來,這……這個清倌人,她她她……她說什麼?
鳳十三娘也嚇了一跳,我的媽呀,這死丫頭!一句話就把在場大官小官一個不落全罵進去。不過幸好老油條反應快,她媚眼一挑,咯咯一笑就應合起來:“哎喲,我們的紅舞姑娘真是心直口快,嗬,這話實在一點沒說錯。天底下的男人可不就沒一個好東西?養著家裏的,樂著外麵的,吃者碗裏的,還要盯著鍋裏的。一來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還不如偷不著,走在街上撥著人頭數過去,真不知要修幾輩子的大德,才能有命碰上一個知心體己會疼人,還能算得上有良心的好相公。要我說呀,天底下的女子就是這般命苦,掏心挖肺捧著一腔真情,都不知該付予誰人說。”
鳳十三娘一番連損帶挖苦的調侃,立刻又讓台下咯咯大笑熱鬧起來,有略顯粗俗的武將吹著口哨當場調戲:“鳳十三你個小人兒精,罵人都不帶髒字,也不怕爺活吃了你!”
鳳十三娘笑得花枝亂顫:“老娘我自然不怕,今兒有紅舞姑娘掐尖的嫩芽擺在這兒,嗬嗬,我就是白送給爺,怕爺還嫌咯牙,懶得啃這口老幫菜呢。”
插科打諢立刻引來哄堂大笑,鳳十三娘暗地剛想鬆一口氣,誰知紅夜這邊居然還要沒完沒了:“雅歌,好不好嘛,我隻想你來買我。”
鳳雅歌摟上腰肢欣然點頭:“那當然,好寶貝豈能讓給別人去糟蹋?”
說著便轉頭看老姐:“我,紋銀一千兩!珠兒今日可是我的了。”
鳳十三娘快氣暈了,一把拉過紅夜,惡狠狠瞪向拆台臭小子:“你跟這兒裹什麼亂?給我一邊呆著去!”
鳳雅歌卻似乎叫上了板,胸膛一挺大聲反問:“我怎麼了?難道我不是男人?怎麼就不能買了珠兒陪我?”
鳳十三娘兩眼翻白笑得誇張:“哈?你買?風月場上貨銀兩訖,一千兩是吧?有本事立刻掏現銀!掏不出來就趁早給我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