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禍根(1 / 3)

今夜星光燦爛,皮皮在星光下露出難得一見不帶戲謔的真誠笑容。

“好妹子,如今已得歸宿,也該到說再見的時候了。此地我已不可久留,不過你放心,等你需要我時,我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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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翔三年·九月初一

西涼城裏新婚夜,兩家四口人不約而同夢到了皮皮,一覺醒來殷滄海正覺得奇怪,就聽新任嬌妻在耳邊說:“皮皮走了,昨夜便是托夢告別。”

走了?

他回想夢中情景:“是因昆侖山之行露了相,怕惹人注目才要一走了之?”

紅夜歎了口氣,搖頭說:“即使沒有昆侖行的意外,皮皮也是要走的。因為,他永遠都不會長大,一成不變的小孩模樣,所以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停留太久。”

不會長大?

紅夜撓撓頭:“沒有龍珠不成龍,就好像小孩子永遠不會成年是一樣的道理呀。”

殷滄海啞然失笑:“你是說……因為生來就少了東西,所以即使化成人身,也就永遠是小孩的模樣?”

轉頭忽見屋子裏的大紅喜字,他露出搞怪表情:“不是吧?永遠長不大,豈非永遠都娶不了媳婦,那該有多鬱悶。”

紅夜一愣,咯咯笑著捶上肩頭:“滄海,你好壞呢,讓皮皮聽到不知又要怎麼罵你。其實他自己都不會覺得怎樣啊,反倒是免去情欲糾纏,不知免了多少煩惱,打心眼裏可憐我們這樣的‘成年人’才是真的呢。”

“哈,那我還是寧願多點煩惱好了,不成人,又怎知成人之樂。”

殷滄海哈哈笑倒。起床梳洗,做夫妻的第一天,滋味已是格外不同。垂髫秀發從此綰梳少婦髻,他拿起木梳,忽然想起從前不知在何處聽過的說辭,女子嫁作人婦綰青絲,是因為垂散開的美景,從此隻給夫君一人看。

如絲緞一般的烏黑秀發從指尖穿過,幾乎滑不留手。心裏想著,他忍不住笑出聲,可惜一雙笨拙武人手,他哪會給人梳頭,紅夜從鏡子裏看著咯咯笑:“滄海,我自己來吧。”

接過木梳,先把自己料理整齊,轉過頭便將不會打理別人,也更不會打理自己的男人摁坐下來,就著剛打來的熱水,為他梳頭修麵。

“別怕別怕,放鬆點,在家有替阿爹刮過……”

他努力忍笑,憑臉上傳來的感覺,就知道玉兒根本不會用刀,隻不過……閉目仰頭,靠在嬌妻胸前,甜甜軟軟,這滋味真是好極了,就算被刮個滿臉花也認了。

一邊享受,一邊隨口問:“玉兒,是說你那些不成龍的哥哥,都和皮皮一樣嗎?站出來都是七八歲的小屁孩?對了,該不會連模樣都長成一樣分不出來吧?”

紅葉失笑:“瞎說,又不是一胎出來的,誰家兄弟姐妹能長成一個樣呢。他們也是有大有小,隻是不成年而已。就說年紀最長的贔屭吧,他是老大,結果化出來,反倒隻有三四歲的樣子,不折不扣小不點一個。可是偏偏呀,他生來又最喜歡負重,身上不擔點重東西就難受得好像活不了似的……”

贔屭……是是,他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在樹碑立傳時,常常被雕刻成馱石碑的神獸,龍頭龜身,世人不知故裏的,極容易就認成是大烏龜呢。

他閉目想象,想著想著就要笑歪:“要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整天重擔壓身會是什麼景?就像顧家老兩口這樣,誰要是不小心收養了這麼個‘可憐孩子’,豈非都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死了。”

紅夜立刻點頭:“對呀,無論是誰,若好心把他撿回去當兒子養,從此就算有八百張嘴也說不清了。頂水缸,馱磨盤,家長們看到每每都是大呼小叫的忙給他卸了。每世裏碰到的養父母無不抱怨連天,這麼小的孩子,又沒人拿他當苦力,幹嘛好好的總要讓家裏大人擔罵名。偏偏贔屭又是個天字第一號的慢性子,你若想和他說話理論不急死才怪。慢慢悠悠的歎氣,慢慢悠悠的解釋,一天半晌能吐出一句就算不錯,所以呀,又總會被當成呆子啞巴,以為是個傻兒。他倒從來不生氣,那份溫吞水的好脾氣呀,說起來也算天下獨一份了,也不管人家明不明白,慢慢悠悠的解釋兩句,隻當自己說清楚了,然後慢慢悠悠重新找重物馱上身……你若問他‘幹脆利索’這幾個字該怎麼寫,沒關係,他知道的。隻是不妨先倒頭睡上個十天半月,等醒過來,想吃喝,吃飽了;想串門,串足了,該幹的事一水兒幹完,反過頭來也保證耽誤不了聽見那一句答。”

她一路說,他一路笑,直笑得眼淚橫流肚子疼。

“哎呀,別亂動,割破臉算誰的?”

殷滄海笑得眼淚橫流:“老天,誰要是碰上這麼個活寶,豈非隻有立刻撞牆、抓狂致死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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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樂得歡,南市顧家,老兩口卻笑不出來,一夢醒來,眼見皮皮果然再也找不見,才知道辟邪托夢竟是說真的。

怎會這樣?閨女前腳才嫁人,搗蛋鬼後腳便一去不返。一起熱熱鬧鬧生活這麼久,一夕之間突然冷清下來,如何讓人受得了?顧大娘看看手裏正做到半截、還沒給臭小子縫完的衣服,看著看著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這孩子,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這不是故意拿錐子往人心窩子裏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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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三日回門,殷滄海陪著嬌妻回娘家,一進門就看到顧老伯坐在院子裏抽煙袋,因背對門口沒看到他們,隻衝著屋子裏抱怨:“還瞎忙個啥,點燈熬油縫那再也穿不著的衣服有什麼益處?以為你縫好了,皮皮就能回來了?那孩子本就不是尋常人,豈是想留就能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