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魚座女子 上篇 18
在我的記憶深處,有兩塊不敢輕易觸及的疤。碰觸上去,不疼,然而騷癢。像皮膚過了敏。在我所有的文字記錄中幾乎都尋不到它們的痕跡。我總是繞開。然而我卻時時驚醒般地意識到它們的存在。總在不經意時,對它們的回憶像閃電一樣裂開,然後渾身顫栗,像有些人聽見指甲劃過玻璃時那樣。
第一塊是小學時。那時還沒離開銅城。有關兔子。兔子是表哥給他取的外號。他來到我的生命也是表哥穿針引線,他成為我回憶中一個尷尬的角色也是表哥的傑作。表哥在當時幾乎把在我麵前談論他作為最大的消遣。一種近乎變態的嗜好。兔子。兔子。兔子要你。兔子要把你壓倒。兔子要解你的衣扣。兔子偷看你洗澡。晚上睡覺小心兔子爬到你床上來。兔子摸你。你想想看。摸你。在你身上,這樣,像這樣地,哎喲喲,摸你,摸你。兔子。兔子。他會把你脫得精光。這個外號叫兔子的據表哥稱暗戀我並且托表哥送過我一張小卡的男生就這樣像鬼影一樣出沒在我的生活。他通過表哥一張嘴像孫大聖拔了毛變出許許多多小悟空一樣分身成無數兔子擠滿了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晚上做惡夢被他強奸;洗澡時總會想到他;有時會莫明地感到臊熱,像有手指在周身蠕動,這時腦子裏會突然跳出兩個字:兔子。我快被這個人弄瘋了。這個外號叫兔子的男人。他沒招我沒惹我卻讓我心神不寧,寢食不安,被一種來自身體最隱秘處的憎惡折磨。我幾乎每次看見這個人胃部就開始翻騰,蒼蠅飛滿天,屎尿奔瀉,人和動物交媾,群男群女全裸亂交,鬼哭狼嚎,下水道裏漂著避孕套和衛生巾,空氣裏全是精液和女人月經的氣味,海麵上是一具具腐爛的屍首,淌著涎的潰爛的口舌,一個長著赤紅痔瘡的肮髒的屁眼……這就是兔子。他和我素不相識,他卻已經奸汙了我。他是我的恥辱。是我美好的童年回憶裏唯一的惡夢。我曾經熱切地渴盼著他的死亡。我渴盼有一天親手將他剁成肉醬。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能記起有一次看見兔子。他下身穿一條緊身運動褲。很緊很緊。繃著的。然後我注意到了。我注意到了多年以後李銘錫身上那同樣令我萬分惡心的醜物。一場狂吐在即。由於吐不出來,隻在體內翻騰,所以我全身觸電一般痙攣。那一刻我若是找得到利器,一定會衝上去捅了他。我知道我會的。
第二塊是商玉。我沒有恨過他。盡管比起兔子,他是真正觸摸了我的身體。初一那年和他同桌。他說喜歡我。對我很好,我剛來到省城轉學到這個班,很多地方不習慣,他給了我不少幫助。有一天他在告訴我他愛上我了之後,說好想親我一口。這句話讓我心如鹿撞。後來有一次,他趁我在專心做題時,在我裸露出來的手臂上吻了一下。每天撫摸我成為他的習性,也成為我的期待。並不是喜歡他。那時史舟還沒出現,愛對於我依然是一塊陌生的區域。然而商玉的撫摸讓我沉溺。我隻是為了他那十個指頭和他淫亂的動作。他是在現實中第一個啟動我肉體的男人。摸過屁股,上課時,裝作看黑板,把手伸到我後麵。還伸進我超短裙中摸過我的大腿。和我說話時由我脖子飛快順勢從胸部摸下去。每次我都要瞪眼生氣,然而內心漲潮一般起伏激蕩。晚上在床上躺著回味他的撫弄,下體就開始臊熱。早上一到學校就開始迫不及待。他也很享用,每次都發出陶醉了般的 “嘖嘖”聲。這樣的關係持續了半年。然後是初二。然後是史舟轉來我們班代替他成為我的同桌。然後是數年對史舟無法釋懷的眷戀。然後再一次在現實中體味到肉體、被人撫弄那是十六歲那年遇到李銘錫以後的事了。
許多許多年過去了。兔子和商玉已凝結成記憶最深處的兩塊疤。盡管我難以啟齒,我引以為恥,但我無法回避,我記憶猶新。那曾有過得臊熱,騷動,激蕩,迷亂,欲罷不能,無能為力。
如果說我回憶的底部埋藏著一些鮮為人知的無法言說的隱秘,那我可以說,他們是這些人,兔子,商玉以及李銘錫。他們對我肉體的影響是深遠的。盡管我的第一次是十八歲那年在蘭州給了那個西北漢子。但是,那是一種正常的性愛。是李明焰把我從某種畸形裏解救了出來,是他用美好的男性軀體埋葬了我的過去。兔子,商玉,李銘錫,他們在我肉體上烙下的印記是扭曲的,腥臭的,醜陋的。他們在我身體的暗處,蹲伏在角落裏,不容易被發現,也不大挪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我知道他們的存在。非常清楚他們的位置,什麼姿勢,在幹什麼,然而看不見。也不去驚動他們。我畏懼他們。閉口不談他們。因為他們在我生命中的存在牽動著我身體深處一塊最結實敏銳的事物。
這個事物就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