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黃河岸邊刀劍影(1 / 3)

春雪初融,春寒料峭。

大地蘇醒,平疇無垠。

北國的春天,腳步雖然來得較遲,但是,時序進入三月.塞外寒流已過,偶而,掠來陣陣春風,已經帶來暖洋洋的意味。

春風吹綠了原野,也拂開了一些早春的花草,點綴荒涼已久的塵封冰天雪地。

出了開封府城,原本是“無風三尺土,有雨一片泥”的野郊,而今,卻是一望無盡的桃樹,延綿足足有十餘裏,密密麻麻,一直到“司馬山莊”。

這項很大的景觀改變,已經快十年了。

十年,不算長,可也不是一個短的日子。

十年間,很難得的是江湖上平靜無波,縱然有一些不關痛癢的“細節小事”,一枚“桃花令符”,都能夠比幹戈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人在江猢,身個由己”,自古以來,武林中的門戶之見、或黑白兩道事理之爭,在所難免。

可是,在每年三次的武林大會上,大都能“理性”的解決。

提到每年武林的三次大會,都與“桃花”有關。

第一次是“賞花大會”,會期是每年的三月十五,正是桃花盛開時節。

數不清的株株花樹,萬蕊吐豔,形成一片淺紅,夾雜著疏落的嫩綠尖葉,煞是好看煞人。

更加上桃花林四周,沿著種上的一線垂楊,嫩芽淺黃,柔綠迎風,仿佛是一張奇大無比的粉紅地氈,鑲上嫩綠的花邊,蔚為奇觀,令人歎為觀止,流連不去。

每年,不論門派、不分幫會,遠在塞外邊陲,或是西南的窮山惡水,較有分量的武林人士,不辭舟車勞頓,日夜兼程趕來赴這一年第一次的“賞花大會”。

司馬山莊的主人,“桃花令主”常玉嵐,在這一天,也偕同女主人藍秀,親自接待。

一連三天山珍海味,盛宴遍設於寬廣十餘裏的桃花林蔭深處,款待三山五嶽的豪客,五湖四海的俠士。

第二次是“品桃大會”,會期是每年五月初五端陽佳節。

“品桃大會”雖然是選在端午節,但是沒有習俗的應景龍舟大賽,旨在品嚐桃花林特有的“灌蜜蟠桃”。

“灌蜜蟠桃”聞名天下,桃樹是從“桃花林”移植來的,加上桃花老人陶林多年釀製“桃花露”的經驗,再精心剪枝、修苒、除蟲、施肥,一點一滴的培養,結出的果實,不但碩大如杯,而且人口即溶,毫無渣滓,甜如蜜糖,芳香細嫩,鬱而不膩,不同於一般仙桃,令人大快朵頤。

其實,武林人士並不是專為貪吃“灌蜜蟠桃”而千裏迢迢趕來參加“品桃大會”,最大的目標還是在“品桃”之後的“餘興”

表演。

明是“餘興”表演,暗含“武技競賽”的意思。

因為“表演”是各門各派推出一人,當眾表演“絕活”。

於是“各種絕活”,自然受“各幫各派”的矚目,難怪參加“品桃大會”的人,總比“賞花大會”的人數多出許多。

第三個大會,是每年的九月九日。

九月初九,本來是登高的“重陽節”,然而,司馬山莊這一天卻搬出“隻釀不賣”的“桃花露”,來大宴武林同道。

因此,武林中稱它為“暢飲大會”。

除了能喝到形同“瓊漿”的美酒之外,在大會上“桃花令主”常玉嵐夫婦,還準備了一份厚禮,贈送給一年中武功進境最大、或是武林聲譽最佳的人,算是鼓舞與表揚。

這裏所謂的“厚禮”,並不是一般的金、銀、珠、玉。乃是用金銀所買不到的罕見之物。

例如犀利神器、武家圖形跡近秘籍的寶物。

這三次大會,都是在司馬山莊舉行,十年如一日。

故而,司馬山莊沒有領袖武林之名,卻有武林泰山北鬥之寶。

在一十三省黑白兩道之中,不但常玉嵐三個字叫得當當響,連藍秀的名頭,也是等量齊觀。

若提起司馬山莊或“桃花令符”,莫不敬畏幾分。

常玉嵐夫婦應該夠風光、夠快樂了。

然而,常玉嵐並不快樂。

十年整,三十次武林大會,常玉嵐在會後都會愁鎖眉頭,在席終人散之後,禁不住喟然一聲長歎!

因為十年來他每次大會之後,都期盼一個人能出現,可是都落空了。

這個人是誰?

“黑衣無情刀”紀無情。

常玉嵐與紀無情的交往非泛泛,一則常、紀兩姓同為武林世家“南劍北刀”,曾譽滿江湖不可分開。

二則常玉嵐與紀無情是“惺惺相惜”,兩人曾有三日三夜不分軒輊的琢磨武技,怎能等閑視之。

三則兩人連袂江湖,遨遊山水,情同手足。

最重要的是常玉嵐與藍秀結合,對於紀無情或多或少有“奪愛”之感,難在這等“感情交關”之事,沒有任何能夠“補償”。

所以,重情尚義的常玉嵐,十年來期盼著紀無情的心情,一直無法撇開。

而今,又是第十一年的開始。

桃花,眼看又要盛開了。

司馬山莊上上下下都在為“賞花大會”而忙碌。

紀無情的影子,怎能不在常玉嵐的心頭縈繞呢?

他把這份“無人可訴”的心事,寄托在今年的“賞花大會”上。

為了怕“刺激”藍秀,常玉嵐嘴裏絕口不提,私下裏,卻吩咐莊丁打掃好一間精舍,準備特別招待紀無情,好讓他在司馬山莊多盤桓一陣子,免得去尋客舍旅店的困難。

隻因,每年“賞花大會”,各地來的武林同道數以千計,開封府城雖然六街三市商賈雲集,而陡然之間增加數千行旅,住的問題,也夠頭疼。

這種情形,做生意的人經過十年的經驗,已經相沿成習,每年三月初,早已加以整頓房舍,粉刷門麵,準備發一筆小財。

怪事終於發生了。

已經是三月初五,離“賞花大會”隻有十天了。

“司馬山莊”借大的桃花林,已經一片嫣紅,蜂、蝶紛飛,陣陣的桃花香息,早已隨風飄送整個開封府城。

可是,年年旅舍客擁的現象,並沒有出現,甚至,整舊如新的將十家客棧,比平時的客人還要少幾成,顯得格外冷清。

往年,“錦華居”酒樓,二月底早已座無虛席。

因為,“錦華居”是開封府首屆一指的大酒樓,前麵是一排七間的酒座,後進五重院是客房。

富商巨賈不到開封府則已,凡是到開封的,均以居停“錦華居”為榮,所以,不管其他旅邸如何,“錦華居”都提前客滿。

為了搶“賞花大會”的生意,每年二月底起,“錦華居”的老板,會推卻任何預約的婚喪喜慶,留下客房大廳給江湖人士,因為那些江湖豪客出手闊綽、氣派十足,用銀子像用水一般,有重利可圖。

現在——

“錦華居”從老板到夥計,瞪了眼了。

偌大的大廳,隻有一副座頭上坐著一個客人,好怪的一個客人。

一身黑得深沉的寬大袍子,寬大的顯得有些兒過分,說是穿在身上,倒不如說胡亂的披在身上。

一頭亂蓬蓬的烏黑頭發,前麵由額頭垂到鼻尖,連眼睛全給掩遮住了,其餘的散披在肩頭,最怪的是他由鬢角起的絡腮胡子,像一大叢黑呼呼的茅草,整個臉看不出五官來,勉強,從亂發的縫隙中可以發現兩道冷漠如電的寒芒。

那是教人一見心頭會發毛的眼神。

連店小二也嚇得躲的遠遠的。

那黑袍漢子也隻顧悶著頭啃著白麵饅頭,放著麵前的筷子不用,抓起大盤的牛肉,胡亂向一堆亂胡子裏塞,嚼得“喳喳”直響。

日正當中。

一陣蹄聲亂響。

接著笑語聲喧。

六個粗壯獷野的黃衣大漢,眾星拱月似的,蜂擁著一個少婦跨進了店門。

那少婦一身鵝黃勁裝,外罩一領赤紅鬥篷,約莫三十上下年紀,粉麵桃腮,姿容尚稱不俗。

隻是,一雙星目之中,閃爍著陰沉,兩道黛眉上揚,隱含幾分殺機。

她大刺刺地跨進店來,不理會店小二的招呼,逕向正中一副座頭上正位坐下。

六個彪形大漢,並不像平常人一樣一步步走來,但見他們不約而同的,由店門外擰腰幌肩。

唰——

衣袂帶動勁風,快如鷹隼般,掠過三丈餘的兩副座頭,然後分為兩翼,每邊三人,輕飄飄的分踞在那黃衣少婦左右,與少婦坐了一個“品”字形。

“哼!”

一聲短促的冷哼,在空闊的大廳內格外刺耳。

六個黃衣大漢,不由倏然從坐位上弓腰站了起來,四下搜巡,十二道目光精碌碌的,一齊落在那個黑衣蓬頭漢子身上。

每個人的右手,也按在腰際的彎刀柄上,隻是沒有抽刀出鞘而已。

黃衣少婦雙目略一掃視。

六個彪形大漢忙不迭的低下頭來,垂手肅立,分明是對黃衣少婦恭敬備至,畏懼十分。

那少婦微微一笑。

不料——

“哼!”

又是一聲冷峻異常的聲音。

這一次可聽得個清楚,這聲表示“不屑”而又十二萬分的“輕視”之聲,正是從那黑衣蓬麵漢子口中發出,半點不假。

有了先前一次經驗,六個彪形大漢並未有何舉動,可是,六人十二隻眼,都瞧著黃衣少婦。

這六個彪形大漢,看樣子似乎很是不耐,隻不過憚於黃衣少婦不敢發作而已。

黃衣少婦嘴角上翹,也已有怫然不悅之色,施施而起,離座走向黑衣蓬麵漢子,粉麵微帶慍意,腳下卻步步沉穩。

黑衣蓬頭漢子仿如不覺。隻顧斟滿自己麵前杯子,緩緩的端了起來。

黃衣少婦輕啟朱唇,半嗔半笑道:“朋友,閣下連番冷笑,其意何在?”

雖然,黃衣少婦已到了黑衣蓬麵漢子身前五尺之處,說話的聲音又不算低。

但是,黑衣蓬麵漢子像是既聾又啞,沒事人一般,隻是一仰脖子喝乾了杯中酒,順手拈起一大塊醬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黃衣少婦的雙眼神色一沉,嬌聲叱道:“閣下是又聾又啞嗎?”

“他XX的!”六個彪形大漢之一的彈身而起,一個箭步衝到黑衣漢子桌子對麵。

他用蒲扇大的巴拿重重的向桌上猛力一拍,吼道:“咱們堡主問你話,你敢不答應!你是壽星老吊頭,活得不耐煩是嗎?”

“哼!”

又是一聲冷哼,短促的冷哼。

黑衣蓬頭漢子隻咧咧泛黃的雙唇,亂蓬蓬的胡須縫裏,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隻是那麼一閃,又啃起手中的半個饅頭來。

這個怒吼吼的黃衣大漢真的惱了。

同時,另外五個黃衣大漢,也早已衝了過來,把那黑衣漢子圍在核心,其中一個黃衣大漢還順手向脅下一拉!

“嗆!”

二尺五寸帶鉤的彎刀出鞘,二寸來寬的刀身太薄,顫巍巍的抖動不已,可見他出刀之快,膂力之猛。

彎刀出鞘,口中也厲聲喝道:“站起來,快回堡主的話!”

站起來了!

黑衣蓬頭漢子果真站起來了。

忽然,像一團平地而起的黑旋風,一團黑影之中,有一縷冰似的寒芒,一掠而過,一現而沒。

“啊——”

“哎呀——”

兩聲慘厲的尖嚎,兩個石柱般的黃影,“卟通!”倒在當地,血花四濺,兩條活鮮的手臂,揮出三天丈之外。

隻見兩個黃衣大漢,像殺豬般嗥叫,在地上帶起血腥打滾。

快,太快了!

沒人看出這黑衣蓬頭漢子是如何出手的,而連他的人也隨之看不見了。

黃衣少婦粉麵蒼白,驚慌失色,忙不迭扭轉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