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不練是假把戲!”
黑衣蓬麵怪人沉聲一喝,人也彈身上縱丈餘,揚起手中刀挽動鬥大刀花,如同千萬梨花,罩定常玉嵐迎麵九大要穴,洶湧如潮,煞是驚人。
常玉嵐淡淡一笑道:“閣下好淩厲的刀法!”
一語未落,但聽——
嗆!一聲脆響,火星四射。
一白一黑的影子乍合即分。
常玉嵐後退丈餘,凝視手中劍鋒。
黑衣蓬頭怪漢也側退五步,橫刀當胸。
這第一招平分秋色,乃是不分上下的局麵。
兩人隻是互望了一眼,彼此一言不發,都沒敢貿然進招,伺機而動。
顯見得兩人心中,都在衡量對方。
常玉嵐手中劍一垂道:“閣下的刀法特殊,在下愚昧,請問可否將師門見告,令師是哪位前輩?”
黑衣蓬頭怪人冷兮兮的道:“怎麼?要用你的“桃花血令”飛書江湖?”
“不。”常玉嵐道:“閣下為何遇事都向壞的一方麵想呢?”
“問我師承門派是何居心?”
“增廣見聞而已。”
“會讓你見識見識!”
黑衣蓬頭怪人話落刀出,手中刀走偏鋒,斜刺裏半撩半掃,直取常玉嵐脅下。
這一招快逾風馳電掣,若是落實,常玉嵐不但左脅齊腰開膛,連一條左臂也會齊肩削去。
常玉嵐冷然不防,欲待用劍化解,已是不及,隻被逼得向右倒身,整個人與地麵平行射出一丈五尺,險險躲過,刀風過處,把常玉嵐的衣角振得獵獵聲響。
“哼!”
黑衣蓬頭怪人冷哼聲道:“雖有進境,不見得高明!”
常玉嵐也引起了胸中怒火,吼道:“在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何不全力一搏?”
黑衣蓬頭怪人話到,刀也同時遞到,從一招到二招,像是一氣嗬成,雖然中間兩人各說了句話,但都沒有停下手中的招式。
常玉嵐在一招失去先機之後,心知憑嘴上的言語,絕難消弭今天這場拚鬥。
因而,一緊手中劍,不再出聲,領起劍訣橫身前跨三步,似封還閉,有守有攻。
須知,常玉嵐十年來未出司馬山莊,潛心鑽研“風雷秘籍”,在劍術的造詣之上,何止增加了一倍以上的功力。
招式中,也一改當年常家斷腸七劍的方式,雖未到化境,卻是變化萬端。
隻是,他自幼及長,都是家傳的“斷腸劍法”,根基深植,偶而會自自然然不知不覺之際,也使出了一招半式,這一來,使風雷劍與斷腸劍交替施為,越發的難以化解,神妙至極。
除了偶而與莊中的劍士因傳授指點而過招之外,十年來常玉嵐真的未曾與人動手,一旦遇上黑衣蓬頭怪人這等高手,不自覺的傾囊施為。
斷腸劍是“金陵世家”幾代的武學,風雷劍是一代絕世秘籍所教劍招,焉同等閑。
黑衣蓬頭怪人似乎知道厲害。
他悶聲不響,手中刀擋、攔、架、砸,極盡能事的化解,另一方麵一守之後,必然掃、砍、劈、磕,淩厲的還招搶攻。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
黑白兩團人影,夾在刀光劍影之中,先還分得出招式,看得出攻守,五十招以後,隻聞勁風嘶嘶,偶而夾著金鐵交鳴的暴響,完全分不出誰是誰來。
一百個照麵,二百個回合。
忽然——
常玉嵐長劍猛然一揮,硬磕上橫架出的刀背之上,人也忽的躍出圈子,急退丈餘,大聲問道:“閣下究竟是誰?”
那黑衣蓬頭怪人被這一劍大震,也急退向後,沉聲道:“這重要嗎?”
常玉嵐道:“當然重要。”
黑衣蓬麵人嘶啞著道:“你不是自認博學多才,江湖見多識廣嗎?二百回合該心裏有數呀!”
“不錯!”常玉嵐灑脫的道:“在下心中正是有些兒疑惑。”
“咦!”黑衣蓬頭漢子微微一震,急忙道:“你疑惑什麼?”
“疑惑你的刀法!”
“刀法怎樣?”
“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
“對。”
常玉嵐的一雙朗目,射出兩道懾人的光芒,腳下也漸漸前移,一寸寸的前移,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冷電,從頭到腳,不離黑衣蓬頭怪人的身上。
黑衣蓬頭怪人手中刀作勢不變,片刻才道:“姓常的,你少耍花招!”
常玉嵐道:“我在揣摸閣下你的刀法。”
黑衣蓬頭怪人冷漠得很,但卻大聲道:“刀法?刀法怎樣?刀法不如運氣。”
“運氣?”常玉嵐大惑不解,追問道:“此話怎講?”
黑衣蓬頭怪人道:“你的運氣好。”
“嘻嘻!”常玉嵐哈哈一笑道:“武家過招,講的是真才實學,碰運氣隻怕靠不住。”
不料,黑衣蓬頭怪人道:“假若兩人手上功夫半斤八兩,運氣就可以決定一切,甚至結果完全不同了。”
“哦——”
常玉嵐長長的哦了一聲,冷不防的高聲道:“假若常某的運氣好,就是今晚遇見了你!”
黑衣蓬頭漢子莫名其妙地道:“把話說明白一點,少打啞謎!”
常玉嵐道:“樹打根上起,水從源頭流,說話,總有個起根發苗,才能明白來龍去脈!”
黑衣蓬頭怪人道:“你要從三皇五帝說起?”
“哈哈!”常玉嵐帶笑道:“閣下真會說笑。”
“那麼長話短說。”
“好。”常玉嵐收回眼神,腳下踱著步子,不疾不徐的道:“應該從十年前說起,十年來,我都想見到閣下這麼一個人,可是,都辦不到,料不到今夜,你閣下終於大駕光臨,一償在下十年心願。”
黑衣蓬麵人不由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桃花血令令主,原來是個神經錯亂的瘋子!哈哈哈……”
常玉嵐提高了聲音道:“我沒有瘋,瘋的是你!”
黑衣蓬頭漢子沉聲道:“你說你沒有瘋,誰能相信?你滿口癲癡,誰是你十年思念的人!”
“你。”
“欺人之談。”
“句句實話。”
“常玉嵐,你坐擁嬌妻,天下第一美人,傲視江湖,勢壓黑白兩道,南麵王不易,你會想到別人?”
“我沒說我想到別的人,我想的是你。”
“我?哈哈哈,我是誰?”
“你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
“哈哈哈……”
黑衣蓬麵漢子笑聲更大,仰麵朝天,笑聲震動四野。
曆久,才驀然收起住笑,用半吼半哼的道:“我這身黑衣,這把刀,難怪你說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哈——”
“不!”常玉嵐大聲道:“在下不是憑你一襲黑衣加上把刀。”
黑衣蓬麵人道:“憑什麼?”
常玉嵐脫口而出道:“憑你的刀式,難以改變的無情刀法!”
黑衣蓬頭人略一遲疑,又暴起了狂笑道:“哈哈!無情刀法?
姓常的,你若是自認失敗,我可以放你一馬,用不著胡說八道!”
常玉嵐正色道:“紀兄,何必故弄玄虛,你我之交非泛泛……”
“住口!”黑衣蓬麵人怒吼道:“不要東扯西拉!”
常玉嵐忽然一改溫和態度,也大吼道:“瞞得住外行,瞞不住行家,你的刀法的確大有變化,百分之九十九的變化,但是,變不掉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不要忘我們曾經有三天三夜的切磋,常某不會看走眼。”
誰知黑衣蓬麵人咬牙切齒的道:“一派胡言!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臨淵羨魚,何不退而結網,看刀!”
他真的揚刀撲了過來。
常玉嵐紋風不動,垂手按劍道:“假若我看走了眼,願受你一刀。”
黑衣蓬麵人刀勢已成,眼看即將削上了肩胛。
常玉嵐嶽立不動,氣勢磅礴,笑道:“紀兄!”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隻是毫厘之差,黑衣人刀身急旋,冷風掠過常玉嵐的耳畔。
喳!卟通!
一棵足可合抱的大楓樹,被黑衣蓬麵人揮刀攔腰砍斷倒地,壓得枝葉紛落沙石四濺。
常玉嵐氣定神閑的道:“為何不砍?”
黑衣蓬頭人怒道:“不殺不還手的人!”
“不然吧!”常玉嵐含笑道:“你的刀法進境何止十倍,霸道氣勢尤其熾烈,不會在重要的一刹那改變心意,看來你我的這份交情曆久彌新。”
黑衣蓬麵人道:“那隻是我先前說過的,你的運氣好而已!”
“不,隻要毫厘之差,我這條手臂已不是我的了,甚至這半個常玉嵐也分了家。”
常玉嵐口中說著,忽然快如驚虹的一躍而前,探手抓向黑衣蓬麵人的左手小臂,其快無比。
他快,黑衣蓬麵人更快。
但見他一個旋轉,人已飄出七尺之外,口中厲吼道:“你待怎的?”
常玉嵐抓了個空,盈盈而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閣下的修為精進,令小弟代為欣喜。”
黑衣蓬麵人似乎焦急的吼道:“你到底存的什麼心?目的何在?”
常玉嵐道:“我想知道你是誰?”
“我……”黑衣蓬麵人手中刀空中一蕩,大聲道:“告訴你也無妨!”
常玉嵐道:“正是在下所願。”
黑衣人揚刀大聲道:“聽清了,我就是恨海狂蛟,恨、海、狂、蚊!”
吼聲未落,人已騰身而起,蜻蜒點水,在河堤上略一借力,人像一縷灰煙,早在數十丈之外。
常玉嵐躍落堤上,隻看到一點星丸似的黑點,消失在遠處,不由發出一聲歎息。
黃河的水,嗚咽東去,也似陣陣歎息,隻是,那歎息的聲音更大、更不休不止。
又是一個春夜,暮春之夜。
小雨霏霏,雨絲在風中斜飄,雨勢不大,但密密麻麻的很稠。
司馬山莊靜靜的,躺在桃花壓枝的盡頭。
本來是很寧靜的夜色,尤其雲層掩蓋了應該露麵的月亮,顯得更寂寥。
通往開封府城的路上,突然暴起了數十個黃點,奔向桃花叢林。
黃點漸來漸近。
原來是二三十個黃衣夜行人,每人手中一柄帶鉤彎刀。
帶著鉤的刀,這是十分怪異的兵刃,不是鉤鐮刀,刀尖卻有一個明顯的尖鉤,倒回三寸左右,十分鋒利,不是樸刀,樸刀沒有鋸齒。
為首的三十左右年齡少婦,正是“錦華居”受了窩囊氣的江上碧。
雨中一陣狂奔,快如追風,眼看已到了桃花林的邊緣。
江上碧刹住勢子,高舉左手。
一眾黃衣大漢全都收勢停身,圍攏上來。
江上碧回過身來,遙指著一大片看不到邊際的桃花林,低聲道:“分成三組,從三麵動手,越快越好,不要驚動莊內的人。”
人群中一個漢子道:“堡主,小的長期觀察,司馬山莊十年來絕對沒有例外。”
另一個漢子接著搶功似的道:“從來沒人巡更置哨,也沒設樁卡。”
“知道了,第一組隨我來。”
江上碧一揚手中刀直奔桃花林正麵。
另外左右各有一組散形分開兩側。
江上碧將手中刀向下虛空著力一壓,率先向前。
數十人一排波浪似的,撲向前去,連縱帶躍,手中刀舞成一團,竟然向繁花壓滿枝頭的千百株桃樹連揮帶砍,全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