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錢如泉,周紹文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用筆敲著記事本說:
“哦,去年漢斯臨走的時候,有這麼一件事,不知你們還記得不記得?當時漢斯的確給我們出了些好主意,我們想表示表示謝意,送給他點什麼。可是他說別的都不要,隻要中國的一個小古董。這話也是趙工翻譯的。後來,我們花了四十塊錢買了一個仿製的漢朝瓦當送給他。他也不懂真假,高興得眉開眼笑。買古董這事,我記得去年黨委會的會議記錄上有……”
周紹文向來是繞著圈子說話,但他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總能使人聽明白。果然,這種聯想引起了黨委成員們的注意,連李任重都警覺地皺了皺眉頭:是不是這個書呆子真的受漢斯私下的委托,代買什麼古董,這次趁出差的機會和C市的一個古董販子掛上了鉤,卻卷進一件違法案件中去了呢?……
“嗯,這事倒是有的。”黨委書記吳克功點點頭,又搔搔花白的短發,帶著無可奈何的、會意的笑容說,“嗯,這裏麵,嗯,他們這裏麵,是不是……啊,有啥……哎,老鄭,這個漢斯會不會說英文呢?要會說英文,事情就好辦了。咱們廠好幾個工程師都會英文哩,哪怕由李廠長抽出點時間來陪陪他呢。”
吳克功不愧搞過長期的政治工作,搔了搔頭就想出了這個辦法。
負責臨時接待外國專家的鄭副廠長埋在靠牆的沙發裏,用不滿的口氣回答:
“這事我早就問過他了。他會英文,可是他說他是德累斯頓人,在國外,他向來不用英文說話。”
“啥?德累……”吳書記詫異地問,“那不是德國?那跟不說英文有啥關係?會英文,又不說英文。這,這裏麵……”
在這方麵,吳書記可又糊塗了。鄭副廠長懶得跟他解釋,埋在沙發裏喝茶。顯然這位副廠長、黨委委員有自己的看法,如果采取表決的話,他是會投趙信書的票的,但他卻不願在會上表態:管他呢!書記廠長決定誰去當翻譯誰就去吧!
“德累斯頓是德國的一個城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被美國空軍炸了個一塌糊塗。”李任重見吳克功的窘態,看不過去,耐心地告訴吳書記,“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漢斯才不在國外說英語。這也是他愛國主義的一種表現。”
“何止於一塌糊塗!當時漢斯麵紅耳赤地說,他的父母就是被美國飛機炸死的!”李廠長說話了,鄭副廠長才用激烈的口氣補充了一句。他們倆的關係有點別扭。可正因為關係別扭,才能從反麵激出話來。
吳克功總算明白了,但又搔開了頭。會議僵在這兒,和前兩次一樣,無法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