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自莊廷龍、呂留良、戴名世連興大獄,文字之禁極嚴,內外士夫罔敢談國故者。予來京師,七年之間,經甲午、戊戌、庚子三大變,私歎史官失職,起居注徒戴空名。曆朝纂修實錄,館閣諸臣罕載筆能言之士,但據軍機檔冊草率成書,凡一切內廷機密要聞,當時無人紀述,後世傳聞異辭,家自為說,遂失是非褒貶之公。俯仰三百年廟堂擘畫之勤、將相經營之苦,慨然於弓髯喬木之感,未嚐不戚戚於懷也。
同時在京好談掌故者有汪舍人穰卿、冒郎中鶴亭,詢其著述,秘不肯示人。其出而問世者,多不脫小說餘習,外此更無聞焉。甚矣,史才之不易也!
予趨職之暇,時有所紀,久之遂成卷帙,大約見而知之者十之七八。士非憂患不能著書,不經亂世亦不能盡人情之變。予忝負言責,綆短汲深,自愧無絲毫補濟,安敢自托於古人憂患著書之旨?聊存此篇,備異時史官采擇,庶為惡者知所戒而好善者交勉。人情變極思遷,亦轉移風氣之一道也。自辛亥三月,予攜此稿辭職出都,不半載而武昌亂作,欲再行賡續,而東西竄走,交遊斷絕,四方音問不通,遂長為山中人矣。
宣統辛亥十月胡思敬自序例言一、書中稱太後、稱上者,光緒朝所作;稱孝欽、稱德宗者,宣統時所作。
一、左氏敘列國大夫,或稱名,或稱字,或稱官、稱諡,前後錯出,使人莫曉。明人以地稱人,則尤不典。此書於本文則直書姓名,以符史法。於標目則書諡,無諡者書官,無官者書字,以激揚人品。
二、書非作於一時,有前日所紀如是而後日情形複變者,不再改削,用以存真,讀者當分別觀之。
三、一人數見,前後官職升轉不同者,各從其時書,一人而再見者亦同。
四、光、宣之間,署名、官名及內外典製多隨意變更,亦各從其時書。
五、古人諱尊、諱親之說,亦為過小者言之,若大惡可諱,則桀,紂之殘暴誰為播揚於後世乎?周公誅管、蔡,親加刃於其躬尚無不可,更何論死後之褒譏。操史筆者,但不當掉弄楮墨,以快一己之私仇,他非所懼也。竊守此義,以待來者。
六、書中於清末新政言之最詳,蓋及身親受其禍,艱險備嚐,遂不覺大聲疾呼而出,怒罵之態多,嬉笑之情少,識者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