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月色如華,紀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愈發感覺趙率教此人難以琢磨,月光透過窗欞,在床前灑下一片光華,令他不由得想起唐代大詩人李白的那首膾灸人口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哎,不知道家中老母病情控製的可好,想到這裏,他深深歎了口氣,起得身來,喝了碗涼茶,見夜色甚好,便輕輕帶上門,向院中走去。

繞得兩圈,突然發現趙率教的屋中燈仍然亮著,窗戶上映出趙率教雄偉高拔的身軀,在屋內來回走動。他看了兩眼,正待轉身離去,窗戶上突然映出另外一個人影,身材瘦削,肩膀上隆起一片,似一隻巨大飛禽,影影綽綽,燈光忽閃忽閃,霎時熄滅。他心中一動,躡手躡腳,找了個角落倦伏了下來。功聚雙耳,往屋內聽去,卻是一片寂然。

良久,隻聽窗戶“枝椏”一聲輕響,一隻扁毛黑鷹從屋裏閃電似的衝奔上天,往東北方向飛去,與此同時,一個黑影跟著從屋裏跳出,提氣掠上屋頂,在夜色的掩護下,飛簷走壁,迅疾隱入黑暗之中。

紀用暗自心驚,屏住呼吸,不敢妄動。又聽得“枝椏”一聲,窗戶重又關上,屋裏的燈重新點亮,窗戶上又映出趙率教巨大的人影。

紀用不敢久呆,正待離開。突聽趙率教低沉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公公何不進屋一敘?”,紀用被駭了一跳,無奈之下,硬著頭皮進得屋內,心下暗自戒懼。

他偷偷抬眼往前瞧去,隻見趙率教居中而坐,淡然自若。雖如此,他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隻感趙率教此人愈發深不可測。

忽聞趙率教淡淡說道:“公公深夜未眠,莫非有什麼心事?”

紀用苦笑了一下,道:“直說了吧!將軍什麼時候發現我在屋外的?”

趙率教示意請他坐下,親自為他斟了杯茶,方才悠悠言道:“公公什麼時候來的並不重要,眼下我卻與公公有著相同重要的使命未能完成......”

紀用不知他具體所指何事,小心試探道:“還請將軍明示!”

趙率教輕撚長須,嗬嗬一笑,道:“公公還記得袁應泰否?明知何須故問!”

紀用訝道:“可是前遼東經略袁應泰?”

趙率教看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道:“袁公精敏強毅,善於治政,其謀略相比於熊廷弼,雖不如亦不遠矣。熊廷弼經營遼沈數年,督民屯田,繕建城堡,遼東守禦已成體係,金人莫敢圖之。為何袁公上任後,卻先後失沈陽、陷遼陽,最終落得自殺殉國的下場?”

紀用歎道:“沈陽雖城堅難攻,無奈賀世賢有勇少謀,難當大任!渾河一戰,更是折我精兵四萬,自此軍心渙散,軍中有人哀歎,稱金人勇悍,不可阻也!我軍連戰連敗,遼陽雖經營二百餘年,亦不過是孤城一座,城破失守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趙率教道:“縱使公公所言都是事實,但若無金人內應作祟,何至於如此慘敗!”

紀用猛然省起,趙率教時任袁應泰中軍,這其中的原由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想起方才出現在趙率教屋裏的神秘人物,他徹底明白了趙率教話裏隱含的深意。

想到這裏,他內心的驚駭難以述說,倏地站起身來,全身顫抖,用手指著趙率教道:“你......你......”卻終於頹喪的坐下,低頭不語。

趙率教見狀,微微一笑道:“事情的發展難道不是公公所期盼的那樣嗎?皇太極得我二人相助,攻克錦州,易如反掌。為何公公如此消沉?”

紀用歎道:“原來你早已知道。我雖投敵叛國,卻有著莫大的苦衷,趙將軍你乃是我最為敬重之人,誰投敵我都相信,惟獨你趙將軍投敵,我不敢,也不願意相信。”

趙率教鼓掌大笑:“好!公公能說出此番話來,說明公公血性尤存!趙某殷切期望公公能懸崖勒馬,不至於鑄成大錯,不然悔之晚矣!”

紀用聞聽此言,驚疑不定,半晌方道:“趙將軍,你把我搞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率教道:“數日前,你接到一封來信,說是家中老母身體抱恙,催你回家一趟,可有此事?”

紀用點頭道:“確有此事,不過......”

趙率教伸手示意打斷他的話頭,接過道:“不過,那信並非是你母親所寫,而是金人約你見麵的信函!”

紀用臉色慘白,點了點頭。

趙率教續道:“你沒有回家,而是易容改裝直接去了寧遠,在那裏與賊酋多爾袞接上了頭。”

紀用長歎一聲,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將軍說的一點不差,我此刻內心的悔恨難以言說,就讓我把這一切都說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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