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裏,被稱為‘‘爸爸’’的那個人隻來過我家兩次,陌生的讓我稱呼他為‘‘爸爸’’都顯得尷尬。七歲那年,我和星治就習慣了稱呼他的大名,鍾誌賢。
鍾誌賢第一次到我家,是我和星治14歲時,那並不是愉快的經曆。星治偷拿了音像店的CD,被店員抓到並扣留下,鍾誌賢剛好路過,給星治買下了那張CD並把他送回家,我至今都記得他看星治的眼神,像是被強迫麵對肮髒不堪的東西,他告訴我媽,星治偷東西,他是個賊。我媽媽不停地道歉,謝謝,語調裏全是無奈,星治則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和星治是孿生兄弟,他比我長幾分鍾。與生俱來的心電感應使我即便不用眼睛去證實也能懂得他所感所想----那種尊嚴被人踐踏的憤恨。
事隔四年,鍾誌賢再次坐在我家狹小的客廳裏與我媽談話,已沒有了當年的神氣活現,他的頭發白了一大片,微微聳拉著腦袋顯得老態龍鍾。‘‘藍玉,我知道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活的不容易,可他們畢竟也是我的孩子。。’’鍾誌賢說道這裏聲音有些顫抖,而我的媽媽已開始低聲的抽泣。
‘‘我和楊敏一直沒有孩子,我也知道現在突然來和你商量帶走孩子很不公平,但是我們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你也知道沒有孩子我無法跟祖上交代,’’他頓了頓,又換了更加悲婉的口吻說道;‘‘所以藍玉,讓我帶走一個孩子,我發誓我會和楊敏傾盡一生去愛他,我求求你了。。。’’我媽泣不成聲,不住的搖頭,似乎多年的辛酸與無奈都壓在胸膛,連哭都哭不痛快。鍾誌賢看到我媽的回應仍苦苦不放,星治就是在這時衝進了家門,擋在了媽媽的麵前,星治的眼睛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與四年前不同,他已不再是當初豆芽菜一般的青澀少年,‘‘十多年前,你為了娶有錢人家的小姐狠狠的甩掉了已有身孕的女友。這些年你富裕了,飛黃騰達了,可你卻從未想過要補償她,你甚至嘲笑她,嘲笑你和他的兒子。現在,她好不容易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你現在居然厚著臉皮想要帶走一個,’’星治車主鍾誌賢的衣領,幾乎要把他從地上拎起來,‘‘你還有沒有人性?’’
鍾誌賢爭辯了幾句,怒發衝冠的星治對著他的腦袋狠狠地舉起了拳頭。
藍同學,請你列舉一下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我國簽據的不平等條約。’’我站起身來,剛想回答,突然一股強大的眩暈感撲麵而來。我終究沒說出半個字來,就渾身無力的向後栽去。
‘‘藍星遠同學。。’’曆史老師的尖叫聲成了我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絲聲音。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星治八歲時的模樣,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穿著與體型,仿佛本體與水中倒影,分不清彼此,我倆互挨著,係著白色圍巾坐在地鐵車廂裏。。。
夢裏的地鐵穿越整個城市,開往郊外的富人區,我開口問星治:‘‘你確定我們的爸爸住在這麼遠的地方嗎?’’星治遲疑了片刻,開口道:‘‘我知道他住在這個小區,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可以邊找邊問。’’星治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然後從兜裏摸出了一張照片和一個信封,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媽媽的東西,你怎麼拿出來啦,媽媽要是知道了。。。’’
‘‘哎呀,你煩不煩啊。’’星治打斷了我的話,‘‘這是前些日子溫馨阿姨寄給媽媽的,你看這段,‘鍾誌賢和楊敏回來了,在北京郊區的晉城別墅,你想過去找他嗎?’’’喏,你在看這背麵,‘藍玉與誌賢在天津’。藍玉是媽媽的名字,鍾誌賢一定是我們的爸爸,地址都有,還錯得了嗎?’’‘‘錯是沒錯。。。’’我有些猶豫,‘‘可他萬一不認我們怎麼辦,我們從沒見過他。。。’’星治望著我,他張了張口,卻沒說話,我知道,他跟我一樣,在迷茫著。。。
‘‘應該。。會吧。。’’最後星治給我了一個不肯定的回答,然後把頭深深的埋了下去。
最後,我們在一座有著薰衣草濃香的別墅停了下來,看了看門牌號,與紙上相同,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星治去敲門,我則站在他的身後。。‘叮咚---’按了下門鈴,很快便有人開了門,開門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她披著外套,看了我們一眼,滿是不屑的問道:‘‘哪來的小孩,敲我的門幹嘛。’’‘‘我。。我們是來找爸爸的。。他就住在這裏。。。’’我吞吞吐吐的說道,女子聽了後,臉瞬間變得可怕,對著我們大吼道:‘‘什麼爸爸,你們到別人的地方找爸爸,是有毛病嗎!!’’‘‘怎麼了。’’屋子裏走出來了一個發資繚亂的中年男人,很明顯是被吵醒的,‘‘發生什麼事了,額。。這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你還敢問我,你是不是在外麵沾花惹草了!!!’’女子邊罵邊捶打男子的胸,男子按住了她,轉臉向我們笑道;‘‘小朋友,你們找誰啊。’’‘‘我。。我們是藍玉的孩子。。’’我哆哆嗦嗦的回答道。誰知,那個男子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陰下了臉,說了句‘不認識藍玉’後,轉身要回房睡覺,星治聽到這句話後很明顯的怔了怔,然後跑到鍾誌賢麵前,大聲說道;‘‘什麼叫不認識,你明明就是我們的爸爸,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在星治正要說出下一句時,鍾誌賢給了他一巴掌,星治隨之飛了出去,扶著星治的我也撲倒在地,星治的頭撞到冰冷的牆壁,我聽到了他痛苦的呻吟,隨後我看見了鍾誌賢那冷漠的眼神,在‘彭’的一聲關上了那扇禪木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