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天選(1 / 3)

第二天,哥哥和三兒一早就出了門。州衙裏派了人找父親,父親急急去了。聽說父親的升遷有了些眉目。天太早,萬裏想必還沒有起來。常錦無聊的打開包裹找出了那串項鏈。這是送給萬裏的,常錦用了數十日從五色澗挑出了最美的卵石,又花了一個月才打磨好,串了起來。雖然不值幾錢,卻是常錦的一片心意。常錦拿著項鏈左看右看,不知道萬裏是否喜歡。

“這是什麼?”送早點的丫鬟問道。“項鏈!”常錦答道。“好漂亮的項鏈,是什麼寶石做的?”那個綠衣丫鬟羨慕的問道。“不是寶石,是我們那裏的彩色卵石。”常錦老老實實地答道。“難怪那麼奇怪!”綠衣丫鬟不屑地說道:“我在時府時,時小姐過生日戴的藍寶石才漂亮呢!”“那你家小姐平時戴什麼首飾?”常錦忐忑不安地問道。“哎!老天大概弄錯了,我家小姐真該和少爺換換!”丫頭怨道:“時府送的那些貴重首飾平時都不敢給她戴,平常的那些金銀簪子和絹花也不知道被她丟了多少。”常錦一聽暗自鬆了口氣,心想禮雖然輕了些,但依羅小姐的性情大概不會介意。

“常小姐,我家小姐請您過去說說話。”一個年紀尚小的丫鬟一見那綠衣丫鬟,便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說道。常錦放下點心,拿起項鏈道:“我這就和你一起過去,”

常錦從沒有想到一個小姐的閨房居然會如此之亂,在她紅羅翠帳的閨房裏各種各樣的花草占據了每一寸地方,整個房間充斥著各種花草混合起來的芳香。這就是父親口裏那個溫婉端莊、才貌雙絕羅小姐的

“窩室”?穿了一身素色蘭花裙的萬裏正在用餐,她端著一小碗白米粥,就著桌上的幾碟小菜細細地品著。在清柔的陽光下她那斯文優雅地舉止和房間裏的紛亂無章的花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萬裏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道:“錦兒妹妹坐這兒!不過小心左邊的鈴鐺花,還有前麵的葉下刺。要是弄壞了這些寶貝,他就和我沒完了!”常錦提起裙裾步步小心地穿過了那些花草問道:“誰會和姐姐沒完?”萬裏一愣,滿臉尷尬地道:“當......當然是種花的人!”常錦心裏暗自一笑,胡亂地猜想著那個種花送花的人兒。“手上是什麼好東西?”萬裏差開話題,指著纏在常錦手腕上的項鏈問道。“石頭串的項鏈。串著玩,順便給姐姐一串,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歡?”常錦順勢說道。“喜歡!她一定喜歡!”萬裏拿著項鏈細細玩賞著說道。“他喜歡?”常錦好奇問道。萬裏趕緊解釋道:“我說的是範兒。她定會喜歡得不得了!我若下回不小心丟了,她也沒那麼心疼了!”“什麼心疼不心疼的?小姐你丟東西,挨罰的不是我範兒?”隻見那綠衣丫鬟站在門外怒目道。

“範兒姐,我是說下回我一定小心!”萬裏低聲下氣的樣子,哪有還有什麼主尊仆卑的摸樣。她眼巴巴地盼著範兒下樓,可範兒偏偏將端著的椅子往廊裏一放,坐下道:“夫人讓我看著你,小姐就陪常姑娘說說話吧!”萬裏歎了口氣,讓丫鬟關了房門:“你看看!這就是我舅舅家來的丫鬟,個個都是勢利眼。誰才是小姐啊?真是奴大欺主!”

那萬裏果然博學多才,兩人在屋裏天南海北地聊了半日也不覺得乏味。常錦曾以為像萬裏那樣富家小姐難免會有些清高自賞,而今看來父親的讚譽並不過分。“錦兒妹妹,如果我有什麼不得已的事欺瞞了你,你會不會怪我?”萬裏突然扭捏地問道。有什麼要瞞我呢?常錦心想,難不成是那種花送花的人?一念到此,常錦微微一笑,剛想答,門“嗵”的一聲被撞開了。“姐,我過蒙選了!瞧我的考簽!”三兒滿頭是汗地推開了房門,手裏緊攥著個青竹簽子。“三兒這可不是在家,上萬姐姐這裏多少敲個門哪!”常錦埋怨道。“剛才太高興了,叨擾姐姐了!”三兒不好意思地往門外蹭了蹭陪了個禮。“別客…….哐當!”萬裏站起身剛邁了一步便踢倒了腳邊的君子蘭“完了!小燕趕緊換個盆!”萬裏皺著眉頭懊惱道。“這可值六十兩銀子!”和常春一起從東山寺回來的萬波看著一地的君子蘭心疼的道。萬裏一把拉過萬波道:“花又沒死,重新培了土換了盆就是。我房間小要不去你屋裏?”“不許!”門外的範兒大聲道。

“哥,我拿到考簽了!四百一十一號。你是幾號?”三兒高高地舉起了簽子。“三號!”常春隨口答著,順手幫萬裏萬波收拾一地的碎盆花泥。“小三,你比你哥差遠了!”萬波給君子蘭培著土道:“這考簽發放可是有規矩的!隻有各書院的前兩名才有機會領到這前十的簽子。你哥頭次參選就拿了九號簽子,若不是他病了,這會也該在天問台了!”三兒的滿心歡喜猶如破了的水囊頃刻扁了。常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寬言安慰道:“話雖這麼說,卻也不定。上次大選我雖然在前但依舊沒有選上。而你萬波呢,雖然簽子在十名以外,最後還不是入選五名之內了嗎?我聽說這次蒙選試題極難,有些甚至是前幾屆大選的題目。剛才束院士不是說今年的蒙選很可能是部、堂乃至盟主親選弟子的嗎?此次江州蒙選名額隻有一百,但院士估計這次拿簽子的恐怕僅有六七十人。三兒的簽號應在前茅了。何況三兒才六歲是這次蒙選年齡最小的,來日方長啊!”聽了大哥的一番分析和鼓勵,三兒本來沮喪的小臉漸漸的舒展了開來。

聊了會兒大選,大哥便急著回書齋溫書了。三兒也拉著常錦要她幫著溫書。回屋不久,一路悶悶不樂若有所思的三兒突然返身跑了出去。他邊跑邊對正收拾筆墨紙硯的常錦道:“我找萬裏姐姐問個事!”不大會兒,他舉著個奇形怪狀的果子眉開眼笑地跑了回來:“接著鳳梨!萬裏姐姐說要削了皮挖了眼,切成片放在鹽水裏才好吃!”三兒把鳳梨往常錦懷裏一拋,急匆匆地去找刀子和鹽巴了。常錦暗忖這水果不是天川地產的,定是從南朝運來的貴重的物品,忙問道:“我在萬裏姐姐屋裏半天也沒有見到,怎麼你一去便有了?”“秘密!不告訴你!”三兒得意洋洋地說道。常錦情知他有鬼,使詐道:“秘密?你可不是‘秘密’拿的吧!”“不是,不是!姐姐給的!”三兒急切地辯解道。“憑什麼給你?不給萬波、不給常春、不給我?”常錦說著故意拉長了臉。“因為我知道萬裏姐姐不是姐.......”三兒話到一半猛然醒悟,支支吾吾地道:“不是姐姐想的那樣!”“是哪樣啊!”常錦心有不甘地問道。“不告訴你!反正這是萬裏給的,不信你去問她啊!”說著,三兒一把拿過常錦手裏的鳳梨,走了兩步回頭又道:“我答應萬裏不告訴你的。其實你也不用急,萬裏說等大選後,他會告訴你的。”常錦經他一說想起了剛才萬裏問她的話。莫非被三兒知道那個種花送花的人了?常錦不覺莞爾。

史記“天曆四百七十三年夏八月十日大選,四州十府共計五千七百八十一人參選,有四百十七人入選。天聖固即位六載首度選徒。四州初選十歲下幼童二十人送天問台待選,聖親臨,出三題試選童……”

天曆四百七十三年夏是常錦一生中最難忘的美好時光。雖然大選後的那個月,每個人都在沉悶的外表下掩藏著期待與不安,但當翹首以待的鑼聲響起時,所有的鬱悶都在羅家布莊前燃放的百丈響炮中化成了灰燼。在漫天飛揚的紅紙硝煙中報喜的官吏用近乎於吼叫的聲音念道:“江州石泉縣壩子村藝蘭苑院生常春入選藝苑。自今日起常春於十五日內至天問台引領司行禮入門……”在那篇冗長的報書念完後,喜官將一套三彩鑲邊的白色衣冠和一塊刻著古怪花紋的三色水晶墜子遞給了常春,隨後拱手道:“恭喜常公子入天門!”父親立即喜滋滋地取了十兩紋銀,給喜官做賞錢。

這喜官抬腳剛走,隻聽得街前又一陣鑼響。所有人一愣,目光隨即落在了三兒的身上。“雙喜臨門!我早知道以三公子的天賦定然會入選,果不其然。常爺好福氣啊!”塗先生首先撫掌賀道,除了父親還一臉的懷疑外,所有人都開始抱拳恭賀。“江州府羅家布莊羅萬裏入選木部……”那百丈的鞭炮仍然在響,可喜官念完後,全場竟無一人出聲。喜官頗為意外,於是他捧出那套代表天家身份的白色衣冠和一塊綠色的水晶墜子道:“誰是羅萬裏?”他等了片刻,沒有人回答,於是提高嗓門又吼了一遍。“我是!”萬裏輕聲應道,而後躡手躡腳的從母親身邊繞了過來。“不許接!”羅夫人在震驚中怒道。

喜官一愣,打量著眼前這個十一二歲的黃毛丫頭和那個一臉寒霜的羅夫人。他送喜報已經有年頭了,從來也沒有見過女孩入選,更沒有見過阻止子女入選天門的父母!他捧著衣冠玉墜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娘,你別怪姐姐這是我的主意。”萬波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羅夫人的跟前:“‘天家授信,門生必領’這是天川的規矩!姐姐這些年的辛苦就是為了今天,母親如果要責備,等接了信物再罰也不遲。”

喜官經他一提醒,立即正色道:“羅夫人,大選乃天家的根本,你家公子也是天家的門生,這規矩夫人不是不懂的吧!”說罷,將信物放在了萬裏的手中:“恭喜羅小姐入天門!”

萬裏紅著臉羞答答地道:“多謝大人,隻是——隻是這喜錢我怕給不了了!大人且記上,來日我雙倍奉上!”喜官嗬嗬一笑:“我做喜官多年,這才女入選天門不是誰都碰得上的。小姐的心意我領了,喜錢就免了!”

父親一聽趕緊取了雙倍的喜錢塞進了喜官的手裏:“這天大的喜事,哪能虧待大人?這酒錢先拿著!夫人,天底下有幾家姐弟同是天家門生的?你羅家當真是飛龍翔鳳的積善之家啊!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周圍人一聽,隨即都附和起來。羅夫人不便在眾人麵前發火,強忍心火應酬了半晌。在依俗“散喜”的時候,夫人對羅家姐弟令道:“到我屋裏侯著!小範、阿葶,給我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