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在微博上引用了一段話:“我隻想和最愛的人一起生活在一個安靜的小鎮裏。每天早上,我們會一起去買新鮮的麵包,然後一起步行回家,吃了早飯以後,我們就一起坐著,聽一些好聽的音樂。”
沒過幾天,她又引用了另一段:“我仍然覺得姑娘是妖精,尤其是好看的姑娘,她們就像童話裏的巫婆一樣,用笑容和眼淚調成毒藥,毒害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再強悍的漢子在她們麵前也會變成叼著奶嘴的小正太。”
我幾乎從來不回複露露的微博,她也一樣,我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心態,仿佛那是我們心底最後一塊陣地。另一方麵,也可能是我們倆暫時都不想把這段關係徹底公開,在沒搞清楚它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
我們偶爾會在電話裏聊起對方寫的某條微博,卻有意無意地避開敏感內容,像是捧著一件脆弱的瓷器,走在一條逼仄的小巷裏。
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拿她剛發的一條不痛不癢的轉發圖片的微博開玩笑,說你能不能別發這麼沒營養的微博,她突然很生氣,說我的微博也沒營養啊,憑什麼說她?她借口有工作要忙,掛了電話。我很惶恐,趕緊撥回去,向她道歉,但她怎麼都不肯原諒我。
“那要怎樣你才能消氣?”我問。
“這樣吧。”露露說,“你去我微博上回複十條留言,都要說讚美的話。”
“十條?”我大聲反問,我這輩子最不會做的就是說好話。
“沒錯!”露露說,“你發完了,再打回來吧。”
那時我還在武漢上班,後來一整個下午我都在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麼回複十條微博,既要聽起來像好話,又要不那麼虛偽,而且還得有點好笑——我仍然本能地避開了那些敏感的微博。
我每回複一條,露露就在微博上私信我一下,“還有九條”、“還有八條”、“還有七條”……後來,我竭盡全力,終於將這半輩子以來所有的好話都用盡了,才搞定十條留言。當第十條留言剛一發完,露露的電話就立刻打了過來。
“好啦!我原諒你啦!”那是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可是當天晚上我再去看,她把十條留言刪掉了九條,隻剩下唯一一條,微博上是一張雨後長灘島的相片,我的留言是:“好懷念雨後的長灘島,這張照片盛滿了各種回憶,關於海,關於旅行,關於你……”
那仍然是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在泰國時,馬裏奧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這段關係到最後不管結局如何,你都是輸家。”原來如此。
“昨天,我表弟找我借錢,說是他的愛情基金。”有一次,露露在電話裏跟我說。
“愛情基金是幹嗎的?”我問。
“用來搞定他喜歡的女生。”露露說。
“然後呢?你借給他沒?”我問。
“沒有。”露露回答。
“為什麼?”我奇怪。
“我跟他說,能用金錢搞定的女人不是真愛。”露露說。
“真的嗎?”我笑笑。
“你寫書能賺錢嗎?”又有一次,露露在電話裏跟我說。
“賺不到多少錢。”我回答,“莫言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都沒辦法在北京買房呢。”
“那你為什麼還要寫?”她問。
“因為我喜歡。”我說。
“那你怎麼買房?”她問。
“在上海買不起。”我說,“我可以想辦法在武漢買。”
“那我還要跟你去武漢?”她問。
“你要嫁給我嗎?”我問。
“你想辦法在上海買房,我就嫁給你。”她說。
“你不是說,用金錢搞定的女人不是真愛嗎?”我問。
“是啊。”她回答,“可是有了真愛,就要用金錢去實現啊。”
露露說話總是邏輯混亂、自相矛盾,本來我這個金牛座是非常較真的,尤其對於在乎的人,無論她說什麼我都會聽進去,我以為她說的和我聽的一樣認真。可後來,我慢慢地就不聽了,因為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以及,為什麼她下意識地會說“你想辦法在上海買房”,而不是說“我們一起想辦法在上海買房”呢?我知道現實很殘酷,現實就是現實,我在旅行時風光無限,回到現實我就是個卑微的小人物,但如果你覺得我不適合你,求求你給我判個死刑。
現實中有太多問題,不是靠旅行就可以解決的;同樣,旅行中也有太多問題,不是靠現實就可以解決的。現實和旅行是兩個看似沒有關聯卻實際上千絲萬縷的世界,它們就像生命中的兩個我,沒有誰好誰壞,也沒有誰對誰錯。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反正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