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慘淡,夜色蒼茫。
“天湖總教”巍峨城堡,像一頭想臥的猙獰巨獸,顯得陰森可怖。
刁鬥初歇,時間剛剛到醜刻,秋天的午夜,已有幾分寒意。兩名守護河口鐵閘門的錦衣護衛,正按劍在岸邊往來巡邏。其中一個緊了緊勁裝外的披風。哺哺說道:“喔!起霧了,明天又是好太陽……”
另一個回頭望了一眼,一層白蒙蒙的濃霧,已經彌漫到腳下。河口泊靠著大小船隻,就像飄浮在雲霧中一般;船舷因風相擠,發出“吱吱”輕響。他重重向地上陣了一口,低聲咒罵道:“他媽的,這種天氣真怪!夜晚越冷,白天越熱,就像他媽的存心跟咱們露天守衛的過不去似的。呸!”
話音甫落,突然,一陣“沙沙”腳步聲,清晰的傳進耳中。兩人齊齊揚目,臉上都流露出驚訝之色。
“奇怪?這麼晚了,誰還到閘口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霧氣緩緩蕩開,現出兩條人影。
一名護衛揉揉眼睛,急忙用肘撞了同伴一下,沉聲道:“是統領來查勤了,快把大夥兒叫起來!”
那一個拔步便跑,一溜煙奔進岸邊小石屋,劍鞘急敲門框,啞著噪門叫道:“起來,起來!統領親自來查勤了,你們他媽的還不快一些!”
石屋中頓時如戳翻了的螞蟻窩,七八名睡得正香的錦衣護衛,紛紛從美夢中跳起來;掀被褥、抓鞋子、尋佩劍……亂成一堆。
等到大夥兒敞衣斜領,半拖鞋子擁出石屋,“黎統領”已經板著臉立在河岸邊。他首先冷冷掃視了那十名護衛一遍,鼻孔裏直哼哼,卻沒有開口。護衛們個個心虛,不由自主都低下頭去。
為首一名躬身又手道:“屬下第七分隊領班喻亮,參見統領!”
黎統領目光一沉,嘿嘿冷笑道:“真不容易!你還記得自己是領班?”
那位名叫喻亮的領班赧然說道:“屬下該死!實在弟兄們也太辛苦,晚間任務比較清閑,所以……所以……”
“黎統領”哼道:“所以大夥兒輪著睡覺了是不是?哼!你們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這兒是總教出入要地,居然還說任務清閑。萬一被奸細潛進來,或是被裏麵的人混出去,究竟是你擔待?還是我擔待?”
一頓官腔,打得喻亮不敢再申辯,躬身垂首道:“屬下該死!屬下擔待不起!”
“你知道就好了,哼!”“黎統領”揮手喝道:“明天一早,自己到天心宮領罰。現在備船,送我和這位江公子過湖去,動作快一些!
那喻亮麵色蒼白,急忙應喏;一麵喝令啟開閘門,一麵吩咐手下八名錦衣護衛駛過來一艘快艇,恭候登船。誰知“黎統麼人深夜行舟?”
千麵神丐急向江濤遞個眼色,凝聲應道:“金線護衛統領黎元申。”雙槳略一用力,小艇似箭一般向岸邊射去。
湖口石屋前一字排開十餘名錦衣護衛,手中高舉火炬,焰苗伸縮,獵獵作聲。火光下挺立著一個魁梧老人,藍衣、紅麵,正是“笑麵無常”屠開方。
江濤不禁心頭狂跳;千麵神丐卻鎮靜如故,探手一挽江濤,縱身登岸。含笑向屠開方拱手道:“這麼夜深了,護法還沒有睡?”
屠開方也是滿麵笑容,頷首還了一禮。兩道精芒閃爍的眸子,在二人身上來回掃視一遍,問道:“黎統領和這位江公子深夜行舟,要往那裏去?”
千麵神丐笑道:“奉教主密令,護送江公子外出公幹,不想竟驚擾了護法好夢。”
屠開方似乎頗感意外,微微一怔,又問道:“是什麼緊急之事,必須深夜外出?”
千麵神丐遲疑了一下,道:“自然是跟譯書有關的事。教主嚴囑慎密,在江公子未返回總教之前,不便泄漏。”
屠開方眉頭一皺,佛然道:“難道就不能等天亮以後再走嗎?”
千麵神丐笑道:“這個……連黎某也不悉究竟。隻知江公子夜間奉召往天心後宮譯書,好像是為了書中遭遇到無法解決的疑難,必須親自回去取一件極重要的查考之物。經教主稟明老菩薩,才奉準連夜……”忽然一驚住口,惶恐道:“唉!黎某實在太多嘴了,這些話本來不該亂說的。好在屠護法也不是外人,失言之處,務求多為掩遮,否則黎某獲罪匪淺!
屠開方“喔”了一聲,麵色頓霧,笑道:“這就難怪了。老夫正奇怪,除了老菩薩,別人斷不會如此性急。”
千麵神丐做了個尷尬表情,苦笑道:“正是這話。黎某曾請天明動身,剛出口,就被老菩薩斥為‘懶惰’;同時,老菩薩還特別交代,要晝歇夜行,避人耳目……”
屠開方頷首道:“這麼說,老夫倒不便耽誤你們了。”一伸手,又道:“可有通行牌?”千麵神丐連忙取出銅牌,雙手奉上。屠開方接在手中,仔細看了又看,竟皺眉不語。
湖邊沉寂得可怕。閃耀的火光,映在他陰沉而凝重的麵龐上,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江濤緊緊捏著兩手冷汗,一顆心幾乎要從喉頭迸跳而出,忍不住偷眼望望老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