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濤駭然伸手一扣她腮顎,聶雲英口一張,墜出半截斷舌。朱蓮和櫻兒大哭道:“不好了,小姐咬舌自盡了……”一聲悲號,其餘六名劍婢盡皆痛哭失聲。
董千裏頓足長歎,泫然淚下,自責道:“她心高氣做,外柔內剛,咱們不該逼她離開廬山……”
江濤淒聲道:“這要怪晚輩,不應該提起白老前輩。”
董千裏搖頭道:“咱們疏於防備,問心雖難免愧怍,但她死誌既決,終屬防不勝防。這樣總算遂了她的心願,保全了飄香劍聲名。”接著,又吩咐眾劍婢道:“此事不必驚動寺中僧人。你們可將姑娘遺體仍用暖轎抬回寒林別業,善後事宜,自有老夫和江公子會處理。”
眾劍婢忍住悲聲,依言收拾。臨行時,朱蓮和櫻兒雙雙出列,含淚跪倒,道:“婢子們謹代去世的小姐拜謝董大俠和江公子雲天高誼。我家小姐冰清玉潔,一生白壁無暇;如今為情自盡,節操並堅。求董大俠和江公子務必為她顧全清譽名聲董千裏和江濤急忙異口同聲道:“這個不須叮囑,咱們自然想得到。”
二女再拜謝道:“如此,婢子們就放心行去了。”
江濤忙道:“姑娘們隻管放心,我等趕去城裏備辦應用物件,不久就可趕回。”
眾劍婢子含淚辭別,抬著暖轎先行離開了東林寺。江濤和董千裏則退奔九江去;匆匆購買了些紙燭錫箔,又搜購到一口上等棺木,準備殮葬聶雲英之用。
物件購妥,江濤忽然想到事先訂雇的船隻,不由問道:“如今聶老前輩殉情去世,嶺南之行勢將作罷。不知老前輩準備如何安排她們八個女孩子?”
董千裏沉吟道:“她們喪主無依,又都是年輕輕的女娃兒。依老夫看,等安葬了聶姑娘以後,還是照原訂計劃,先送她們往九羊城安身比較妥當。”
江濤道:“積怕她們依戀故主,不肯離去。”
董千裏毅然道:“反正船隻已經雇妥,不必再退掉了,屆時再好好開導她們吧!”
兩人從九江搬運棺木回莊,為求快速,連力夫也沒有雇;江濤背負著棺木,董千裏攜帶零星物件,邁開大步,直奔“寒林創業”。誰知他們一腳踏進後園月洞門,卻被眼前景象驚得愣住了。隻見後園小樓前,聶雲英的遺體已經穿戴整齊,停放在一張繡榻上;八名劍婢環繞而跪,每人都換了素衣孝服;竟然個個自斷心脈,氣絕身亡。
榻前草地上,放著一幅沾血絲絹,絹上寫道:
“婢子等領師門厚恩,蒙小姐教化;每以誌節操守為訓,重義輕生為勉。慈容宛在,綸音猶存。而其間,竟受製於妖女,屈從於仇讎;雖因情勢所迫,不得不忍辱求生;終屬乖背師恩,負疚良深。幸董大俠仗義援手,江公子挺身拯危,使小姐得脫桎梏;婢子等亦掙開枷鎖,師門重歸,欣慶何似!方思感奮振作,贖罪有期;詎料慘變陡生,竟至幽冥絕阻,圖報無門。婢子等隨侍咫尺,咎責難辭;除以身殉主,更有何顏苟生於天地之間。
二公義薄雲天,拯危葬亡,想不致吝於青塚之旁,為婢子等卑微賤軀,加添數尺坑穴,堆灑數尺黃土;使遊魂有依,荒墳有伴。婢子等得遂素願,追隨故主,雖在九泉,亦感盛情江濤和董千裏木然並立,兩張臉上,全被一片淚水浸透。良久,不知是誰發出一聲低沉而顫抖的歎息,喃喃道:“唉!女人,女人!……”
第二天,寒林別業後園樓下,一字兒聳列起大小九個新墳。正中一墓最高,墓前石碑正麵,刻著:“一代俠女聶雲英之墓。”墓碑後麵,卻刻著那兩名震徹武林的詩名:“玉潔冰清冠巾幗,劍穗飄香傲須眉。”
寒鴉繞蒼林,紙箔化飛灰。
夕陽西沉的時候,陣風拂過東牆,一聲聲令人耳酸的低吟,隨風飄送過牆頭:
“今生成永訣,來世不可期;
紅塵如一夢,又是斷腸時。”
吟聲漸漸低沉,暮色已攏上了山戀……
紅石堡,在晉西白龍山麓;堡牆倚山而建,石呈赭色,故名。
二十年前,“神劍雙英”譽滿武林,這地方曾經被黑白兩道視為“聖地”。高車駟馬,賓朋絡繹”;連帶山下的回回村,也沾了不少餘澤,村中開設了四五家客棧。然而,自從紅石堡堡主羅玉麟英年暴卒,神劍雙英如殞星劃空,忽歸寂滅;曾幾何時,紅石堡又在武林中逐漸被人們淡忘了。
堡前馬道上,開始蔓生出野草;回回村中的客棧,也一家接著一家紛紛歇業他遷。最後一家名叫“宏興棧”的,因為店主是當地土著,無處可遷,隻得把店麵一隔為二,一半改作牛肉鋪;剩下一半還勉強掛著“宏興棧”破爛的紅燈籠,終年冷冷清清,幾乎接不到一個旅客。
何以至此呢?隻因為紅石堡的女主人“瀟湘女俠’林素梅自丈夫去世,心灰意冷,從此閉堡;禁止紅石堡門下弟子涉足江湖,也不再接待武林同道的往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