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離開烏羅司,經過這一陣耽延,日影偏西,時間已近黃昏。江濤雖然不信鬼魁,但因周剛一再叮囑,心裏也半信半疑。提足真氣,加快奔向穀口;希望能在天色未黑之前,早些登上玉皇峰,找到白吟風所說的那個古洞。
三數裏路程,轉瞬即過。掠近穀口,江濤才知周剛並沒有虛詞恫嚇;那山穀附近,果然遍地都是浮沙泥淖,十分難行。幸虧他事先已有警覺,以手中木拐試探著落腳;凝神躡足,小心翼翼。待渡過泥淖抵達穀口,竟耗去將近一個時辰。
天色漸漸陰暗,江濤大感焦急。凝目打量那山穀,隻見穀中黝黑直如地牢,瘴霧彌漫,寒氣逼人;穀道深處,伸手難辨五指,更逞論尋找路徑了。這險惡陰森的地方,別說還有鬼魁;便是沒有鬼怪,光天化日之下,若非膽大人多,誰也不敢走進穀口。
江濤取出事先準備的避瘴藥丸納入口中,略作調息;緊一緊手中木拐,吸氣縱身,掠入了穀口。初入數文,尚可辨認腳下崎嶇亂石;數文後,目力已難及遠。江濤索性躡空飛躍,以拐點地;身形疾如箭矢,一次起落,便在三丈以外。
這辦法既可快速越過山穀狹道,又可預防那些遍地竄動的毒蟲;隻是中途無法換氣,身法越快,撲麵瘴霧幾令雙目盡盲。寒風拂目,凜如刀割,滋味也不太好受。尤其穀中有一些較大的毒蟲蛇鳩,本來蠟伏在地上石隙中;稍一不慎,一拐點下去,“哇哇”怪叫,淩空竄射,其聲宛如嬰兒悲啼,令人毛發驚然。
好在這段山穀不算太長,江濤閉住一口真氣,腳不沾地如飛而過。總算有驚而無險,平安越出了狹穀。但見穀後一峰矗立,峰下水聲淙淙,橫亙著一條淺淺的小溪。沿溪兩岸,綠草如茵,長滿了許多不知名的野花;竟然幽嫻清雅景色如畫,與穀外荒草亂石迎然不同。
江濤卓立溪畔,遊目四顧,心裏暗暗稱奇。忖道:“窮山惡穀之內,居然有這片世外桃源!若說仙境竟遭鬼物竊據,那真是欺人之談了……”心念末已,事地裏,忽然聽見一聲幽幽的歎息:“唉”
江濤駭然一震,慌忙錯掌橫拐護身;扭頭四下張望,美景依舊,毫無異狀。這時雖已入夜,但天際明月高懸,銀輝灑遍山巒林間,何曾有什麼人在?可是,那一聲歎息分明不假!
呀,難不成真有“那話兒”……
江濤越想越驚,渾身汗毛都一根根倒豎起來。當下沉聲喝道:“朋友,既是高人,何不現身相見?這般裝神弄鬼,算不得英雄好漢!”
一連喝問三遍,四野寂寂,毫無動靜。
其實,江濤也不知道究竟是人是鬼,總以為詐喝之下,若果真有人躲在暗處,一定會現身出來”誰知竟無反應,心裏不期而然寒意更甚。忽轉念想道:“既然來了,管它什麼精靈鬼!我隻別理睬它,趁早登峰找尋古洞要緊。屆時若真有鬼物來犯,再跟它鬥也不遲。”
江濤主意一定,仰麵略辨方向;身形展動,掠過小溪,覓路上山。但見峰腳有片疏落落的竹林,月華透映,竹影婆婆;微風過處,拂起一陣“沙沙”聲響。江濤剛跨過小溪,忽見林中仿佛有一條人影,正飛快地穿林而逝。那人影如電,隻一閃便消失無蹤。
江濤初時幾疑自己眼花;誰知細看那人影逝去的地方,卻發現一支翠竹上有片白色東西,上前一看,赫然竟是一小片紙錢紙錢上腥紅點點,帶著血漬。用舌尖沾試,鹹鹹的,竟是人血!
江濤直覺頭皮發麻,定了定神,仍然壯膽前行。一邊走,一邊留意身後和左右兩側;手中木拐暗注真力,準備隨時應變。漸漸登上峰腰,卻未再發現怪異事故。江濤這才略為放心,腳下加快,一路向峰頂奔去。
據周剛說,這座玉皇峰鬼物作祟已久,苗民視為畏途;數十年來從無人敢走近穀口。論理,峰上應該經無人跡才對。但江濤一路行來,卻是沿著一條羊腸小徑向上攀登;小徑光滑,不見苔薛,分明是由人經常踐踏而成的。這不合理的情形,竟連江濤也沒有留意到,反而覺得有此小徑可循,的確方便不少。
這時,他已經慢慢忘記了鬼魅作怪,一心隻在尋覓古洞。無奈沿途雖有幾處洞穴,都深不逾丈;洞中狐鼠匿居,顯然不是白吟風遺言所稱埋骨之所。
行行重行行,不覺已近峰頂。突然,眼界一覺,小徑盡頭竟出現一幅奇景:那是一塊十餘文寬闊的平地,臨崖四周種著一圈高大槐樹;整個曠場中繁花似錦,細草如毯;架石為桌,紮枝為亭;鑿地成池,橫木當橋;居然是一片美得不能再美的精致花園。
荒嶺絕峰上會有如此幽美的花園,已屬稀奇;最奇的是,花圃間有條卵石鋪成的小道,筆直通向一個黑黝黝的巨大洞穴。古洞在望猶不足奇,更奇的是園中一間鬆幹紮成的小亭裏,坐著一個人。亭中有人還不奇,尤其古怪的是,那人側麵而坐,肩上竟不見頭顱;卻把一個血淋淋的頭,放在膝上用木梳緩緩梳理著亂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