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馬車搖搖晃晃地向邯鄲城駛去,車廂內一人看竹簡,一人看風景,仿佛早已習慣這種沉默,並沒有任何不自在。千遍一律的樹林、黃土坡以及野草蔓延的山頭,成了雨心心中的美景,她將更多的景色裝入自己的心中,淡化多日以來看到的悲慘形成的痛。是以縱使景色再好,她的眼中依然沒有一絲興奮,隻是淡淡地,淡淡地注視,欣賞,記憶,然後抹掉,如此重複多遍,她相信總能漸漸忘了。
上天真是太可恨了!竟然讓她遇見,讓她白白看著悲劇的發生,卻連一點挽救、補救的機會都不給她!
為何人命如此的低賤不值錢,上位者可以隨意踐踏平民百姓,奴隸主可以隨意買賣奴隸。她該是恨的,恨天,恨這個時代,恨自己的到來,但她更恨自己的懦弱和無知,連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則都不曉得!一個難以讓她接受的遊戲規則。
唉,她想家了,想那個沒有殺戮的國度,雖然現代依然存在殺戮,但至少在她的一方天地是和平的……
“想什麼?”想得連雙手都緊緊握成拳頭,半個身子探出欄杆。
“想家。”
稍微抬頭,趙意發現她入迷地遙望遠空,是那種遠得沒有邊際的地方,仿佛下一刻她就要飛走回到他夠不著的“家”,如春風的神采略沉,他伸手攬過她的纖腰,“雨心不用多想,馬車等會兒便到北門。”
趙意提醒她此刻身處何方。雨心不語,默默拉開趙意的手臂,她想回的家不在邯鄲,不是這個時代。而且,該跟趙意保持適當的距離,一種不會模糊兩人關係、令對方誤會的距離。
“趙君,關於購買三秀的事,小白會問問夏老。三天之後,如果夏老同意,小白會派人送信簡到秦人商社通知趙君。到時候,趙君可直接上醫館與夏老談價錢。”這是她之前答應的事,禮尚往來,她會盡力搭好兩邊的橋梁。
黝黑的眸瞳緩緩掃過來,帶著疑問,“為何雨心不親自將結果告知意,而是選擇派人?”
“小白忙呀!酒肆、學堂、醫館,還有其它零零碎碎的工作,小白可能沒有多餘的時間‘親自’找趙君。”麵對他,雨心說起謊來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得非常令人信服。
但,“在雨心心中,見我竟是如此艱難的事?這是雨心故意躲避趙意的預兆麼?”
看到趙意逐漸淩厲的眼神,雨心隻好轉向車外,免得又被可怕的眼神淩遲,囁嚅道:“怎是‘故意躲避’,小白從來沒有這種想法與打算,趙君千萬不要這樣想小白。經過這兩天,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從此小白就認了趙君這位朋友,以後趙君有難,小白一定兩肋插刀,鼎力相助。”
還嘴硬!“趙意的朋友多著,不欠雨心一個。”他潑雨心一頭冷水,非常不給麵子推掉。
可是她能給的關係就是朋友,再多的她也給不起,而且朋友關係將她置於最安全、保險的位置,不用胡思亂想,心亂如麻。
抿緊雙唇,雨心努力思考一個同樣安全的關係,半晌,還是想不出,有些泄氣地道:“那……”
“公子,北門到了。”孟青打算雨心的話,車廂內兩人同時被吸引過去。
“北門到了!”雨心驚喜探出頭,見熙來攘往的北門,如釋重負似的。
終於回來了!
發現滿頭青絲依舊散開,雨心攤開手問:“趙君,可否將小白的巾幘還給小白?這裏人多口雜,很容易被誤解的。”
這次趙意沒有猶豫,從胸中摸出白色的巾幘交還給她,一心不希望別人看到她女子的美態,她的嬌美隻屬於他,隻容許他一人窺見。
進ru北門,馬車停在北市門口,雨心直接喊停孟青,以連趙意都抓不住的速度跳下車,邊倒退邊向他揮手道別,臉上洋溢的笑容比秋陽還有燦爛和奪人眼目,趙意不得不壓抑奔過去抱住她的衝動,半眯眼,低喃:“分開竟能讓雨心如此高興!”
正當馬車準備離開之際,透過縫隙,趙意眼尖地瞥見一人一馬穿過北市街道向四季方向走去,於是忙喊住孟青,讓他截住那一人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