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語對著她的背影看了半晌,阮小喜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玉袖死時的情形來,那時初見二夫人,深夜發現玉袖死去,那時大多數人已沉睡,可二夫人趕來時,衣衫不整,頭發卻是紋絲不亂,連頭上的飛鳳金步搖也都簪得好好的。
她不由得也發起呆來,楚青語看一眼她,問:“想什麼?”
“啊,沒什麼,我們這就去請法師嗎?”她問。
楚青語嗯了一聲,空遠法師就住在同一處院子裏,兩人到時,一票和尚正在那裏玩色子,因為天熱,有的還光著脊梁,有的跳到長凳上,看上去很是滑稽可笑,阮小喜哭笑不得,真是不知道楚青語為什麼那麼相信這幫和尚,依她看來,他們除了吃喝玩樂和裝模作樣外,別無所長。見到楚青語,這夥人總算有所收斂,一個個全都恭敬的站了起來,齊聲叫:“大少爺!”
楚青語微笑說:“各位大師辛苦了,如今有件事要勞煩各位大師們走一趟!”
當下把五夫人的事一說,空遠法師說:“大少爺請放心,我們收拾一下,這就過去,這一晚便守在那裏,諒它什麼妖魔鬼怪也得懼我們三分。”
“如此甚好!”楚青語笑道,隨即又將一包東西塞在空遠法師手裏,那大和尚瞧了一眼,飛快的收了去。
這一整夜,池塘邊的小黑屋旁,幾位大和尚輪番禱告,倒是一臉的凝重,全然不懼蚊蟲叮咬,阮小喜看得稀奇,對楚青語說:“我原說他們都是酒囊飯袋,今日怎麼這麼敬業?”
“原是你看走了眼,人家這些大師們沒有幾把刷子怎麼出來混?”楚青語躺在床上吃葡萄,倒是一臉的輕鬆自在。
“好吧,算我看走了眼,隻是……”她說著又笑起來,“為什麼覺得那麼滑稽呢?楚少爺,你為什麼那麼相信這些東西呢?”
“病急亂投醫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楚青語又扔了一個葡萄進肚。
“病急?”阮小喜看了他一眼,此時的楚青語麵色紅潤,神采飛揚,倒實在也看不出哪裏有病,她突然湊到他麵前,低低的非常困惑的問:“楚少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病?”
楚青語瞟她一眼,“你說呢?”
“我說?唉,我就是說不出來才讓你說。”
“所以說你傻呢。”楚青語笑得爽朗,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一雙眼笑得彎彎的,孩子似的把葡萄扔起再用嘴去接,每次阮小喜都懷疑他接不到,可是人家卻次次接得很準,看得她的眼一忽兒上一忽兒下,如是幾次,越發迷糊起來,“你到底有病沒病呀?”
話音剛落,楚青語突然絆到了凳子上,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這一摔,可摔得不輕,整張臉又陡地蒼白起來,整個人也似乎又變得像麵條那樣軟,阮小喜連忙把他扶到床上休息,看他一臉細密的汗珠,在那裏有氣無力的呻吟,阮小喜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全是漿糊,要不就是一鍋粥,不然,為什麼她總是鬧不明白這男人到底是有病還是沒病呢?
就這麼糊塗著,一直到第二天,楚青語帶她去小黑屋看五夫人,她還是在研究著他到底有沒有病,空遠和尚見楚青語來了,附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楚青語點點頭,說:“五夫人罪孽深重,還勞煩大師們多念念幾天經,送她好好走。”
“大少爺放心,貧僧一定會不遺餘力的!”空遠說。
果然是不遺餘力,如果說昨天還隻是念經的話,今天則是來了大手筆,幾個大和尚在小黑屋旁敲鑼打鼓跳起了怪異的舞蹈,那木魚聲也是越敲越急,直敲得人腦仁疼,阮小喜跟在楚青語後麵進入小黑屋,五夫人縮在牆角裏,緩緩的抬起頭來。
看見楚青語,她咧著嘴角笑了笑,“青語少爺來了,多謝少爺賜藥。”
阮小喜一愣,賜藥?賜什麼藥?
楚青語蹲下來,“五娘不必言謝,青語也是有所圖的。”
五夫人曬笑,“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可給你圖的。”
“青語隻想問五娘,既知自己將死,為何還要汙辱我的父親?”
“我汙辱他?”五夫人再度冷笑,“他就是那樣一個貨色,我是萬萬沒說錯的,你若不信,去那煙花柳巷打聽就是。”她一轉頭,見楚青語麵有淒色,遂低歎一聲,說:“青語,我知道,我這樣說你父親,你心裏難受,可是,也許你們都不能見到他的另一幅麵孔吧,又或許,他在你們麵前是另一幅樣子,可是,在我的眼裏,他就是如此,那時我初入府,見到大夫人,那樣的美麗溫婉,我當時還想,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仙女似的人物,竟配到這肮髒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