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可是今晚沒有風,也有朦朧的月亮,甚至還有淡淡的花香,飄浮在清澄的夜色裏,聞起來,芬芳撲鼻,非常美好。
白沙站在那個破落的小院邊立了許久。
初次見到這個小院時,他也是非常驚訝的,他原以為,這姓阮的縣令,所謂的兩袖清風之類的名聲,也不過是自吹自擂罷了,別說他還是個縣令,就算不是,憑著那批寶藏,依然可以富貴逼人。
但是,居然是這麼破的院落,這麼寒酸的住處,連那正廳門口的布簾,也是辯不清顏色,隻除了那滿院的花,開得如火似荼。
身邊的手下問:“白幫主,他們都睡著了,一家三口,還有兩三個奴仆,我們動手吧!”
他冷冷的揚起手,寬大的白袍袖口被風吹動,露出一朵精致的薔薇,但很快又沒入袍中,因為他的手,已狠狠的揮下。
一時之間,火光四起,慘叫連聲,一共不過五六個人,他卻帶來了白沙幫內十幾個好手,對付這幾個隻會些花拳繡腿的人,真是殺雞用了牛刀,可是,他做事一向謹慎,務求十拿九穩。
原本,報殺父之仇是要親自動手的,可是,他怕那些汙血,髒上身上的白袍。
聽著屋裏的撕殺之聲,他閑閑的抬起手臂,看著袖口的那朵薔薇花,那是母親的繡工,一針一線,都是精麗絕綸,更藏著對他深深的不舍和愛。
是母親在最後的歲月裏繡的,她一向喜歡薔薇花,與父親感情甚好,閑時,一家三口,便守在薔薇園前,吃著點心,說著話,那些日子,如今想起來仿佛就在眼前,可是,他卻知道,已經徹底的遠去了。
聞知父親的死訊後,她便一病不起,隻是心疼他,千叮嚀,萬囑咐,要他跟著楚家的人走,他的心裏卻滿是淒惶,他不知道那個叫楚天闊的男人,是如何跟她說的,他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母親,會那麼相信那個男人,可是,他卻是知道的,他心裏非常的清楚,是楚天闊和阮牧,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可是,他卻不敢殺,他甚至不敢說給母親聽,生命的氣息已經一點點的從她的身上剝離,他想,她很快就要死了。
他可以告訴她,可是,告訴她,又能怎樣?
還不如讓她好好的去,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可是,他是那麼的害怕,像一隻驚弓之鳥,總是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卻驚惶的大眼睛,後來,母親便死了,去得無聲無息,手裏還拿著繡好的一朵薔薇花。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隻是這麼一恍神的功夫,裏麵的撕殺聲卻越來越響,他愣了愣,不是早該結束了嗎?
他正愣怔著,一個手下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說:“幫主,真沒有想到,那個阮牧的女兒,竟然是個武功高手,我們好幾個兄弟,都被她砍傷了。”
他皺皺眉頭,這真是一個很大的失誤,“怎麼從來沒有聽說,他的女兒還會武功?”他問。
那手下隻是搖頭,隨即又說:“白幫主放心,就算她武功好一點,不過多浪費些時間,早晚還是要死的。”
話音剛落,一條苗條的人影突然從牆頭上竄了下來,那身影動作極快,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消失在夜色中,十幾名幫眾在後麵緊緊盯上,白沙身形微動,也已跟了上去。
後麵是一片大山,他對那裏的地形不熟,很快就迷了路,在林子裏繞了半天,連自己人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心煩意躁,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他不由皺緊了眉頭,停住腳步。
身邊的隨從說:“幫主,我看這大山裏霧氣很重,一米內也看不到人,我們不如先退出去,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幫裏一等一的十幾個好手,去追一個黃毛丫頭,她跑不掉的,你放心好了。”
他一想,也是,頂多就是多繞些圈子罷了,無論如何,她也沒有生還的可能。
這樣一想,便生了倦怠之意,在山林裏繞得久了,實在是煩得很,他和隨從沿著林木稀疏的地方走,遠遠的,見到一個破廟,鼻間忽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
他的心裏一驚,幾乎是腳不沾地的飛到了破廟前,血腥之氣幾乎是撲天蓋地,他伸頭進去一看,廟門大開,裏麵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
全是他的手下。
十幾條鮮活的生命,卻像是在一瞬間全部倒下的,就往身上的傷痕也是一模一樣,都是在在脖間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連喉管都割斷了,隻有一些筋還連在那裏,看上去異常恐怖。
隨從驚叫出聲。
“幫主,是什麼人,在刹那間殺死了十幾個人?這……這絕不可能是那個丫頭所為!”
他的心裏又何嚐不是驚訝至極?
那個黃毛丫頭,是無論如何不可能一舉殺死十數人,那麼,就是說,有人幫助她,可是,是誰在幫助她?
還是,有什麼敵人,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心裏陡然間變得沉重,原本不過是一件舉手即除的事,現在,卻橫生了枝節。
他冷冷的下了命令:發信號,讓白沙幫全數衝動,搜山!
她和那個不明身份的人,一定沒有走遠。
因為,地下的死人,身上的血,還是溫熱的。
幫眾來得極快,領頭的人,居然冷如霜。
他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問:“你怎麼來了?”
“這樣複仇的大日子,你不該瞞著我。”冷如霜盯著他看。
“可是,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四夫人,半夜三更出門,被人看到了,會生疑的。”他看著她。
冷如霜搖頭,“沒關係,現在楚家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我。”
他沒有說話,隻是安排手下搜山,見她也要跟著一起去,突然說:“你留在我身邊。”
冷如霜麵色一喜,悄悄的站在他身邊。
隨從遠遠的走開去,他執起她冰涼的手,說:“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
他向來不喜將感情流露,此時說這句話時,那語調中也是全無溫度,可是,麵前的女人聽了,眼裏卻激起了淚花。
她把臉埋在他的掌心裏,很快,掌心裏溫熱一片。
他將她攬在懷裏,抱了抱,隻是輕輕的一個擁抱,懷裏的女子嚶嚶的低泣起來。
“白沙,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她哭著說。
“我知道。”他淡淡回答。
“等我拿到那樣東西,我們成親好不好?”她突然抬起盈盈的淚眼,期盼的看著他。
他愣了愣,隨即鬆開了手。
“如霜,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我們成親,是早晚的事,隻是,我大事未成,不想成親,這,你也該知道。”他的語調裏有著絲絲縷縷的寒,冷如霜的淚再次奔湧出來。
“好了,別哭了,天也快亮了,你回去吧!不讓要他們起疑心,不然,我們就前功盡棄了。”話說得極緩慢,卻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冷如霜拭了眼淚,輕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