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成親
然後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太陽永遠也照射不到的黑暗。帶著血腥和狂風的黑暗。
我又見到了那個夢，那個有著紅的如血般的太陽，有著黑暗的，無邊無際的大海，有千萬條被掩埋於土地下的生靈的夢，在一片汪洋血海中，人人朝我膜拜，日月無光。我滿意的對著跪在我麵前的人點頭，胸中，充滿了滿足和虛妄！我似乎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要讓這血海更廣闊，更殘酷，一個回頭，在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的麵容，竟是有著細長的眼睛，入鬢的劍眉，高挺的鼻子，冷酷的薄薄的嘴唇。大駭，這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是誰？我呢？我的樣子呢？我的眼中，沒有這麼多的陰霾，沒有這麼多的鋒利和寒光。
他是誰？他是誰？我大聲問道，卻有無數個聲音回答，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不！我大聲的哭著，我不是他，我不是他，我不是魔帝，我是小水，我是小水!
卻有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小水就是魔帝，魔帝就是小水！
不~！我早已淚流滿麵，我不是，我不是魔帝，我不是長的這個樣子的，這個人不是我，不是我！救我，救我！誰來救我？
更大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來——挖出你的心，把它挖出來，你看看它，那是魔帝才有的心！碧綠的，石頭做的心！
我一咬牙，直直從胸口掏出一顆心來，果真是碧綠的，石頭做的。
我嚇的連忙把它扔到了地上，哭道，這個不是我的！這個不是我的，我做過X光，我做過透視，我的心，不是這個樣子的！
還給我！把我原來的心還給我！
沒了心，我會死，我的心裏，有很重要的東西，不能弄丟，不能忘記！
可我使勁的想，卻總想不出那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隻覺得害怕，覺得冷。
我大哭，卻越來越冷，大叫，聲音卻越來越弱。
最後，我隻得喃喃的念著兩個字——救我！
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小水，小水！醒醒，醒醒！”
是悟空，我想起來了，是悟空！我竟差點忘記了他，悟空！
我在那片黑暗之中大喊，悟空，救我，救我，悟空！
卻又有無數的聲音笑了起來，鋪天蓋地，你是魔帝，鬥戰勝佛是不會救魔帝的！他隻會殺了你！他隻會殺了你！
不，悟空！救我，救我！
我滿頭大汗，眼見那些人又要把那顆碧綠的石頭的心裝到我的身體裏去，忽然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我的肩膀，把我從無邊的充滿血腥味道的黑暗中拖了出來。
光！這個世界有了光！
我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悟空！
他的眼中，滿是焦躁和不安，見我看著他，便大大的鬆了口氣，將我緊緊的摟在懷裏。
他的懷抱堅實溫暖又安全，我卻還在不停的哭著，似乎剛剛經曆了很傷心很傷心的事情。
“別怕！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救你的！”他輕輕擦幹我的淚，在我耳邊低低的說道。
我卻怎麼也止不住的哭，“我剛剛，我剛剛竟記不得你了……我在夢裏，看見好多可怕的東西……可是，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你來……”
他輕輕的拍著我的背，道：“不用擔心，即便是你記不得我，我也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危險之中！”
“真的麼？”我問他。他鄭重的點點頭。
我伸出手，可以摸到他的臉，他的臉滾燙，伏在他胸口，可以聽得見他的心跳聲，是呀，這次真的是悟空，真的是他，不是幻覺！
我裂開嘴笑了：“我還以為，永遠都看不到你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連忙把我抱緊，道：“我剛剛打破石門的時候，你正倒在地下昏迷不醒，若不是你叫我的名字，我還真怕……”
是麼？我在昏迷的時候，還能說話麼？
他異常懊惱道：“真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都怪我沒考慮到那麼多，我來的太晚了……”
“不是！”我按住他的嘴，“你來的剛剛及時……”
他握了我的手，放在他懷裏，抱著我，坐在一片草地上。
周圍靜極了，連露水滴在地上滴答的聲音，都能夠聽見。
等等，露水？早上才會有的露水，難道說，我竟在昏迷中，度過了一天麼？
這寶貴的三天時間，我竟昏迷了一天…… 真該死啊！！
“小水，你在想什麼？”悟空環著我，輕輕問道。
“沒……沒什麼……這裏很美……”我胡亂說道。
他笑了，溫柔安靜，暖暖的風如情人的手，吹破一池春水。
“你現在好些了嗎？”他問。
我活動活動手腳，並無不妥，站在湖邊，看著自己的倒影，一個恍惚，又回到了夢中，那個讓人絕望又恐懼的夢：我在血海之上埋葬眾生，可一個回頭，看見血海中自己的倒影，海中映出的是一張陌生而又讓人顫抖的臉……
“悟空，你見過魔帝嗎？”我忽然問道。
他叼了根草，頭枕著手看天,天空中有雲飄過。
曾經一個朋友告訴我說，天空中的雲是這個塵世的倒影，不知道天空中有沒有一朵，是我的影子。
“沒有見過！”他答道。
“如果我說，我不是魔帝，你信不信？”，我盯著他
他笑著看我，然後把我拉到他的身邊，我坐在柔柔的草地上，裏麵夾雜了泥土和青草特有的芬芳。
“你真不願意當魔帝？”他問。
我用力的點點頭。夢中的自己，有著冰冷銳利的眼睛，鷹一樣的鼻子，毀滅一切的神情。那種神情，讓我自己都覺得害怕，我不願自己變成那個樣子，不願自己有一顆碧綠的石頭般的心。
“那你在怕什麼？沒有人可以強迫魔帝做任何事情！你若不願，自然就不會是！”他答。
“可……可是……我真的害怕，會有那麼一天……人總是身不由己……你難道願意去取經嗎？可你還不是去了？若我真的成了魔帝，你會不會……”在這一刻，我是害怕的，卻並非為命運。
他卻忽然坐了起來，摟住我的肩，看著我，鄭重的說：“若你不做魔帝，我就不去取經，我陪著你，永遠在這裏，好不好？”
“你，你說什麼？”他的話太過突然，我一時沒有反映過來。
“我說，我不去取經了，你也哪裏都不要去，我們兩個就留在這裏，好麼？”
我心中大震，他不去取經？怎麼可能，先不說他為了取經，犧牲了多少，隻說現在唐僧在大鵬手中，正等著他去救，他就不可能停下來！更何況，等著他的，又何止唐僧一個，他怎能在此長久逗留？
我不可置信的盯著他，“你在開玩笑？”
他搖搖頭：“不，我認真的！”
“為什麼？”他不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是。他無法丟下屬於他的責任，我也無法讓他放棄。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說放棄的人，這樣的他，讓人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那麼的，不確切。
他的語氣過於平和，而他的眼過於冷靜。
他沒有回到我的問題，反問我道：“你難道不希望這樣嗎？”
我慌亂的搖頭：“不，不是，我希望，我很希望，可……可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的……以前不會，以後……”
還未等我說完，他便打斷我的話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呢？我現在隻想有你在身邊，隻想呆在這裏！”
“可你是齊天大聖……你是……”
“沒有人可以阻止齊天大聖做他想做的事情！我現在想這樣做……隻是想這樣做而已……”
他的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最後，幾乎細不可聞。我上下打量著他，他真的是悟空嗎？沒錯，他有著金色的深不見底的眼睛，有著漫不經心的笑容，有著閃著清光的金箍，可是，為什麼我聽他如此說，沒有一點點的喜悅，一點點的幸福，反而覺得慌張，覺得無所適從，覺得不安呢？
他卻一伸手，把我摟在懷裏，良久。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打開石門那一刻，你暈倒在地，生死不明，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如果你活不過來，以後，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也沒有那麼慌亂過。我手忙腳亂的扶起你，卻聽見你說了很多胡話……你說你很小就……唉，總之，從那刻起，我就決定，若你能夠再活過來，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你，決不會再讓你難過，再讓你害怕，決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他卻避過了我的目光，看向遠處：“小水，你隻告訴我，你是否願意和我永遠在一起，不再去見六耳他們，永遠留在這裏？”
我回過頭，我的眼正對上他的眼，他的眼中波光蕩漾，那波光，從他的眼一直蕩漾到我的心。
“我……願意，隻要是你說的……我都……願意！”
悟空閉上了眼，我看不見他的眼神，隻是覺得他將我摟的更緊，很緊……
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他的心跳，他的體溫，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頭，他的氣息吐在我的脖子上。曾經那麼熱切的渴望，那麼深切的迷戀，在這一刻，正環繞著我，他在我心中是個英雄，頂天立地的英雄，即便他以後不是了，隻要能永遠和他在一起，其它的一切，又算的了什麼？六耳不是也說過麼，初衷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走！我們先去救禿頭！然後再來這裏，不再管其它任何事情，永遠快快樂樂的……”我說道。
禿頭人雖然很色，又喜歡偷懶，可一直對我不錯，現在他落在杜鵬手中，定然凶多吉少，我可不能隻顧自己快活，不管他死活。
悟空揉了揉我的腦袋，道：“放心吧，禿頭不會有事情，佛祖已經去救他了！我們，隻要安安靜靜的呆在這裏，什麼都不用想。”
佛祖？有他出麵，一定可以擺平的吧，想到此處，原本在我心中毫無好感的佛祖，也變的可愛起來。
“悟空！你不會後悔麼？永遠陪著我？”我問，“當年你是那麼英雄，而且吃了那麼多的苦，現在，和我一起過平淡的日子，你不會覺得無聊，不會覺得寂寞嗎？”
他對我笑道：“傻瓜，不會，永遠不會！”
仿佛一百朵花一齊開放，又仿佛一萬隻鳥兒一齊歌唱，原本的那一點點疑慮，也被他堅定的眼神和鄭重的回答擠開，他說永遠不會，那便是永遠也不會！
我環著他的脖子，格格笑道：“悟空，我們成親吧？” “什麼？”他一驚。
“你知道嗎？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我一直以為，這隻是我的妄想，哪知道，他現在就站在我的麵前，告訴我說，要永遠和我在一起，悟空，你可不要騙我哦！”
他的眼角，滑過一絲不經意的哀傷，可被喜悅充斥著的我，並沒有意識到。
“悟空，我們成親好不好？你不當和尚了，你還俗，我們成親好不好？”我急急的問道，大概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我這樣急迫的向一個男人求婚的女子了。
他想了片刻，點點頭，笑道：“我本來就不是和尚，不用還俗。”
“那你是答應了對不對？你答應娶我了？”我問，還未等他回答，我便在草地上跳躍起來，“哦~~~~~~~~！我終於嫁出去了~~~~！他答應娶我了~~~~~！我要成親了~~~~~~~！我要成親了~~~~~~！”
他依舊坐在草地上，笑著搖頭看著我：“成親罷了，用得著這麼高興嗎？”
我跑到他跟前，朝他翻了個白眼：“為什麼不高興？我可是第一次成親耶！”
他摟過我，把我埋在他胸前，低低道：“我也是第一次……”
他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我想抬頭看他，卻被他緊緊的摟在懷中，動彈不得。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一點都不高興，還有些悲傷的情緒？
良久，他放開我，我抬眼看他，他的眼圈，竟有些紅紅的。
“悟空，你怎麼了？不高興麼？”我摸著他的臉，問道。
“沒有，我隻是……我隻是……太高興了……”他說。
依偎在他懷中，聽著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的手很暖，很大，很粗糙，手心布滿了厚厚的繭，在這一刻，我也很高興，很幸福……
爸爸，媽媽，你們知道麼？你們的女兒，終於要嫁人了，雖然你們永遠也看不到，可是，在這一刻，我是真的很幸福，不是因為他是個蓋世英雄，不是因為他是齊天大聖，也不是因為他是孫悟空，隻是因為，他是我的意中人，是那個，可以身穿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的意中人！
“悟空，我們以後就住這裏嗎？” “恩！”他點點頭。
我環顧四周，嫩黃的小草上掛著露珠，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樹下，山腳，溪邊；天空明亮的如同水洗過一般，空氣中混著淡淡的花草和泥土的香味，他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那根曾讓滿天神佛顫抖的棍子，此刻正靜靜的橫在他身邊，發出柔柔的光。
“小水，你在看什麼？”他問。
我搖搖頭，沒有回答，這裏很美，太美了……
打磨的異常光滑的鏡子，纖塵可見。大紅的嫁衣，仿若盛開的玫瑰。我提起一隻筆，細細的描畫著黛青色的眉毛，鏡中這個麵若桃李，眉若遠山的人，真的是我麼？我眨眨眼睛，她便也眨眨眼睛，我咧咧嘴，她便也笑了起來。是的，她真的是我，我真的長大了，在一夜之間長大，變美，然後盛開……
他站在我身後，臉上掛著笑，雙手抱著胳膊，眼睛明亮的如天邊最閃耀的星。
“悟空”我叫他的名字。 “恩？”
“你說我好看不？”我問。
“比月宮裏的嫦娥還是差點！”他笑道。
哼！白了他一眼，猴子就是猴子，審美嚴重缺失！
“不過嘛，”他繼續說道：“外表隻是表象，隻有傻子才分不清楚！”
是嗎？外表隻是表象？我眼珠一轉，對了，這個猴子不是會72變嗎？
“悟空！”我抱著他的胳膊喊道。
“幹嘛？”悟空一臉惶恐，連忙拔開我的手。
“空空！”我繼續粘上去，笑的像隻狐狸。
他開始打顫，渾身冒冷汗：“你到底要幹嘛？”
“變個美女來我看看～！”我一臉□□。
悟空滿臉鄙夷的看著我：“小水，你怎麼跟禿頭一個癖好？連笑都是一樣……”
“悟——空——！”白眼“空——空……”白眼“小空空——！”他開始惡寒。
“你別喊了，平常就最怕禿頭這麼喊我……”
果然，他搖身一晃，一個煙視媚行的女子，就斜斜的倚在門邊。
再一晃，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子，又坐到了床上。
再一晃，一個妖豔絕倫的女子，酥胸微露。 再一晃……
“算了算了……”我頹然的揮了揮手，歎了口氣，看看他變得那些女子，再看看鏡中的自己，還真是和驚豔不搭邊，也許能往可愛的路子上靠。
“小水，”他走過來，環住坐在鏡前的我，“我見過很多女孩子，神仙，妖怪，凡人，很多很多，不過，你卻隻有一個！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有些糊塗，有些馬虎，卻很善良，很堅強的小水，隻有一個我喜歡的小水！”
我愣愣的看著鏡子中的我們，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有些不敢相信。我們真的在一起了麼？真的再也不會分開了麼？
“悟空，悟空，悟空……”我一遍又一遍的低低的呼著他的名字。
他也不厭其煩的應著，在這一刻，我的心，被他塞的滿滿的，再也裝不下其它的任何東西！
第二十五章嫁衣上的血
夜空中星光閃爍，是情人的眼，迷離沉醉。
空氣中滿是醉人的芬芳，我和悟空坐在柔柔的草上，大地和月夜擁著他，他擁著我。
“悟空，我們來拜天地吧？”我拉著他的手。
他笑著搖頭：“我就是天地！”
“那……我們來拜父母吧？” “我也沒父母……”
“那……我問你，你願意對我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你將永遠愛我、珍惜我直到地老天長嗎？”
他笑著搖搖頭，他居然搖頭，我氣得跳了起來。
“不是你說要和我成親麼？怎麼這也不願意，那也不願意？”
他笑著把我拉回懷中，環著我，道：“從今天起，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你，愛護你，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要讓你永遠開心快樂，即便是地老了，天沒了，宇宙荒蕪了，我依然會在你身邊，一直到永遠！我不對你承諾，我隻對自己承諾，因為這是我要做的事情，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的表情，嚴肅而認真，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一直以來，他連上都掛著懶散的漫不經心的笑，金色的眼睛都是深不見底。可現在，他的臉上是明亮的幹淨的笑容，金色的眼睛閃閃發光，仿佛從他的眼可以直看到他的心。
他的手握著我的手，他的胸貼著我的胸，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心髒有力的跳動聲。
臉上飛過一陣紅雲，我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既如此，那麼，孫悟空，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嗬嗬！”他笑著點了下我的鼻子，“把眼睛閉上！”
我輕輕閉上了眼，等待著他，等了半天，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忍不住睜開眼睛，卻發現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
“孫悟空！死猴子！你居然晃點我！”
“在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好習慣！”孫悟空不知道又從哪裏冒出來，站到了我背後。
我正要找他算賬，他卻用手指著星空，道：“你看！”
朝他的手指看去，天上的星星，居然變了樣子，閃爍明滅的星，排成了三個字——我，愛，你！
他怎麼做到的？讓天上的星星移動，如冬夜最絢爛的煙花。
“悟空……”我一時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他白了我一眼，道：“不用太感動，我不過隻花了幾分鍾的時間而已……”
“悟空……”我拉著他的手，“我，我也一樣……”
他笑著點點頭：“恩！”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做在草地上，直到那些明滅閃爍的星慢慢回到自己的軌道，空氣甜的似要發膩。
我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摟著我的腰，過了許久許久，他開口道：“小水……你，你也可以……可以……”
“可以什麼？”我不解道。卻見他臉上，飛過兩道可疑的紅雲。
原來如此，想不到，他也會害羞！
我朝他笑笑，湊了上去。
這個夜晚如此美好，星如此亮，而他又如此溫柔。
正要在他臉上輕輕的印上我的痕跡，卻聽見一個聲音在半空中響了起來：“不可以！”
傳說中，觀音菩薩悲憫世人，曾經為世間悲苦，三次落淚，她具有無量的智慧和神通，大慈大悲，普救人間災難。在人們遇到災難時，隻要念其名號，便前往救度。
可此時看見她，我卻覺得似乎並非如此。因為她在這個美好的夜晚，美好的時刻出現在這裏，並且說：“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我問，“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有什麼不可以！”
觀音微微一笑，笑的我心中沒來由的一陣酸楚。
悟空把我拉到身後，眼眸又變了冰如霜，冷如鐵起來，嘴角掛了懶散的笑容。每當他漫不經心笑的時候，就是他打算戰鬥的時候。
果然，隻一晃，金箍棒便到了他的手中。
“老孫的事，還輪不到你這菩薩來管！”他笑道，笑中帶著殺氣。
觀音依然微笑，寶相莊嚴：“悟空，你太任性了！”
赫！孫悟空冷笑一聲：“滾！”
觀音高坐蓮花台上，不動聲色的說道：“悟空，你可知道，你要娶的，是什麼人？”
悟空微眯著眼，從牙縫蹦出幾個字：“和你無關！”
觀音還隻是笑，微笑。
“若是尋常的女子，自然與我無關，可是，若你想投靠魔帝，那便和我有關了！”
殺氣，強大的殺氣從他的身上溢出，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是嗎？”他的手緊緊的握著金箍棒，他的眼也緊緊的盯著觀音，眼神中滿是挑釁。
觀音的眼角，難以察覺的抖動了兩下。
“孫悟空！你是準備和我為敵？”觀音問道。
他的眉毛揚的更高，眼也更鋒利：“如果你想多管閑事，那就是你要和我為敵！”
觀音的手用力握了握淨瓶，又鬆開來，垂下眉道：“孫悟空，你莫要忘記了！魔帝一旦蘇醒，神、佛、妖界都有大劫難，趁他現在還沒有……”
觀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悟空冷冷的打斷：“我老孫做事情，用不著你來教！”
觀音緩緩的從蓮花上站起來，道：“孫悟空，你若執意要護著這個魔帝，那我今日，也不客氣了！”
悟空回過頭，對我笑道：“在這裏等我，什麼地方也別去！” 我用力點點頭。
他一躍而起，到了半空中，和觀音對麵而立，一根鐵棒直指觀音麵龐。
“我再跟你說一遍，她不是魔帝，她是——小！水！”
觀音的眼神穿過悟空，朝我看過來。
記得我曾經說過，觀音悲憫世人，救苦救難，當她的眼掃過我的時候，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大悲。
那是一種從骨髓裏泛出來的悲哀，無緣無故，無窮無盡。讓我忍不住落淚的感覺。
“快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悟空在半空中朝我喊道。
我連忙避開觀音的視線，捂住耳朵。
在我閉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畫麵，是觀音雙手合十，立在蓮花台上，口中念念有詞，她念的東西我是認得的，那是——大悲咒！
過了很久很久，一個聲音在我耳邊低低響起。
“小水，你可以睜開眼睛了！”是悟空的聲音。
我不該閉上眼睛，不該捂住耳朵，我不該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情。
觀音不僅會念大悲咒來對付我，也會念另外一樣東西——緊箍咒！
我聽到大悲咒不過是一陣心酸，一陣難過。
可他，聽到緊箍咒，卻是……
他的血，從頭上的金箍處一點點的滲出，流過眉，流過他的麵頰，流過他的下巴，滴到了我的衣——大紅的嫁衣上。
周圍的小溪，樹木，草地，都染上了一片一片的紅，猩紅猙獰的血。
我從未見過他流血，即便是在五百年前神妖大戰的時候，也沒見過。
若說有，那也是別人的血，染在他身上，他棍子上的別人的血。
可現在，他與觀音鬥法，他被套上了緊箍咒，他的血滴到了我的衣服上，鮮紅的血。
原本是大喜的紅，亮麗鮮豔的紅。現在，卻變成了血色的紅，有些暗黑色的紅。
他用棍子撐在地下，棍子上，也染了不知是誰的血。
“悟空……我……”我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卻笑笑，懶散的疲憊的笑。
“小水別怕，觀音已經被我趕走了！”
告訴自己，不要哭，要堅強，他都能笑，我也要笑。
“是嗎？你的工夫可真了得！”我笑道，心中卻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酸。
他揚揚眉毛，笑道：“那當然，我可是齊——天——大——聖！”
說完這句，他便再也支撐不住，伏在地上喘起氣來。
血還在往外滲，細細密密，猶如我心中泛濫的悲涼，無止無盡。
我和他，隻是想要小小的幸福，與人無由的幸福，一點點。可是，這個小小的願望也不行，連菩薩，大慈大悲解救世人的菩薩都不允許，不允許我有一點點的小幸福。因為，我是魔帝！
“悟空！我們走吧，換個地方去住。”我緩緩扶起他，說道。
他卻沒有動，隻是抬了眼盯著我，盯的我渾身發毛。
“你不是答應我，呆在這裏，哪也不去麼？”
“我……”周圍全部是血，剛剛還柔嫩的草現在都已被剛剛的大戰摧毀，樹木，小溪，什麼都沒有了，有的，隻是荒涼，黑暗，和血……
“我們就呆在這裏，什麼地方也不去！”他握了我的手，盯著我的眼說。他的手冰冷，微微有些發抖，很顯然，剛剛的大戰，讓他很疲憊。他的眼中滿是渴望和期待，讓我不忍拒絕，也無法拒絕。
“好！”我點點頭，“你受傷了，先回去治傷吧！”
他見我答應，便笑了起來，任我扶著他，走進了屋子。
一個疑惑卻在我心頭漸漸升起，這裏並非世外桃源，既然觀音可以找到這裏，那麼，會有更多的人可以找到這裏，在這裏，並不會真正的安寧，他保得了我一次，難道擋得住漫天神佛麼？
為什麼不從新找個別的地方？隻要和他在一起，去哪裏，不都一樣麼？為什麼偏偏是這裏？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閉著眼，呼吸漸漸的平穩起來，血也漸漸止住了，那個金箍，到底有什麼樣的力量？
想到此處，我便忍不住湊上去細細的看它。
原來，它竟是和他的皮肉長在一起，那些血，不僅從列開的皮膚中滲出，也從列開的金箍處滲出。他的皮肉是柔軟的，有彈性的，那金箍是冰冷的，堅硬的。到底是一開始便長在一起，還是經過這漫長的歲月，互相融合了，我不得而知。
我隻知道，我若輕輕的碰一碰金箍，他便會在夢中皺一下眉頭。
他的夢，會是什麼樣的呢？裏麵，是否會有一丁點小小的美好？而他，為得到這一丁點小小的美好所付出的代價，是否會太大？
他的夢，終究是噩夢吧？因為我從未看見他在夢中笑過，相反，他常常是在慘叫中驚醒，然後沉入更深的夢魘中。 悟空……
我握著他帶血的手，也在床邊慢慢的沉入夢中。
人生最重要的一天，竟是在滿室血腥中度過。
夢中，我在拚命的找尋，似乎是丟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可我怎麼也找不到。
當第一縷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的時候，他就醒了過來，而我依舊在沉睡。
迷糊中他把我抱到了床上，然後幫我蓋好了被子，而我，則到了更深的夢中。
夢中，出現了更可怕的景象，六耳趴在地上，暗紅色的血流了一地，他用他那大大的黑色的眼睛瞪著我，直瞪到我心底：“小水，你為什麼不回來？你拋棄我們了麼？小水……回來！小水……快……快回來……”
他的手捉著我的腳，他的血蹭在我的大紅的嫁衣上，怎麼也洗不幹淨。
依如蘭的眼神看著我時，不再熱切，不再有崇敬，她如最初見我的時候一般，冷冷的，沒有一點點溫度：“你若走了！就最好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回來！！”
還有更多更多的人，更多更多的魔域的人的聲音連成一片，最後彙集成一個聲音：“小水——回來——回來——”
我是尖叫著從夢中驚醒的，醒來時，看見他正坐在床邊。
“做噩夢了？”他問。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我很好，你呢？你的傷怎麼樣了？”
他笑而不答，攜了我的手道：“來，我給你看一個東西！”
我隨了他走出門外，昨夜的血似乎都已不見，陽光依然明媚，草地依然嫩黃，小溪依然清澈，隻是空氣中，那淡淡的血腥味，怎麼也去不掉。
“看什麼？”我不解道。
還沒等他開口，半空中便又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發須斑白，穿著一身白衣。
我認得他，是天庭的人——太白金星。
我有些緊張的抓著悟空的手，他對我笑笑，用手輕輕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在這裏等我！”他對我說。
我點點頭，看著他和太白金星進了屋子。
隨意在小溪對麵的一片林子裏閑逛，也不知道昨夜悟空和觀音之間，到底有著怎麼樣的大戰，以至於這片林子都彌漫著那股讓人作嘔的味道。
“小水！”忽聽到有人在喊我，那個聲音，很熟悉。
循聲而去，卻看見一個帶著麵具的人躲在一片竹林中。 “你是誰？”我問。
“跟我回去！”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聽起來很虛弱的樣子。
“你是……”我圍著他轉了一圈，還是沒有認出來。猛然瞥見他的眸子，烏黑沉靜，六耳！
“你來這裏做什麼？”我不滿起來，太白金星不是悟空的對手，是以我可以放心的四處亂走，可現在出現在我麵前的是六耳，若他要用強的話，我卻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我來找你，小水，跟我回去！”六耳朝我伸出手道。
我往後退了幾步，搖頭道：“不！六耳！我不回去了，我要呆在這裏，什麼地方也不去！”
“為什麼？”六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但他極力控製著。
“因為……因為……”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還是那套大紅的嫁衣，金線繡的萬字不到頭和銀線繡的鳳凰在太陽的照射下泛著令人炫目的光彩，那是幸福的顏色！挺了挺胸，道：“因為我要嫁人了！我要永遠和他在一起，他到哪裏，我就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