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水穗打開房門,一陣強烈的紅光立即射出,今她當場僵在原地。
「…………紅……」
從窗邊傳來的沙啞嗓音讓水穗微微睜開了眼睛。
隻見一名全身包著紗布與繃帶的男子正佇立在窗前,雙手緊緊抓住窗欞。原本包在後腦勺的紗布剝落垂下,那道以黑色絲線縫合的傷口清楚映入了水穗的眼簾。
「爸爸……?」
水穗注意到原本掛在窗前的窗簾已經不見了。充滿整間病房的強烈光線,是來自飄浮在窗外天際的紅色太陽。她看見一條白布彷佛昆蟲羽化後脫下的外殼般,掉落在孝臣的腳邊。看來似乎是從病床上爬起身的孝臣自行扯掉了窗簾。
「你……怎麼了嗎?」
水穗的聲音微微顫抖,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從體內湧出。
「你、你要再多躺一會兒……」
不知為何,她竟然一點兒也不想踏進病房。我得快點去叫醫生或護士過來才行——她心裏頭產生了這個想法。隻要往大廳的另一端過去,應該就能看見護理站才對。就在水穗的思緒轉往走廊的那一瞬間——
「紅色……眼珠。」
她聽見了父親的聲音。
「什麼?」
「紅色眼珠。」
父親那有如發燒過度的夢囈嗓音在水穗的鼓膜上留下了清清楚楚的刻印。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紅色眼珠……」
突然間,她理解到孝臣究竟在眺望著什麼東西。呈現在窗戶對麵的景致,是在夕陽餘暉籠罩下的住宅區,而父親雙眼凝視的,正是位於林立住宅區屋頂後方天空那顆即將西沉的太陽。
孝臣就這麼拖著繃帶,緩緩轉動身體。他那雙精疲力盡的呆滯眼神,似乎穿透水穗的身軀,望著某個遙遠的地方。水穗麵對與先前截然不同的父親身影,嚇得完全無法出聲。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孝臣微微張開嘴唇說道:
「綾乃……」
水穗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那是—直以來都住在他們家附近的少女姓名。但是,她不知道父親為何會在此時此刻喊出那名少女的名字。那女孩並不是他們的家人,隻是個沒有關係的外人。搞不好是自己聽錯吧……就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
「它們……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孝臣說到這裏時喉嚨響起咕嚕聲,打斷了尚未說完的話,接著,他仿佛失去了重心般,頹然往前倒下。一陣沉重的碰撞聲隨即回蕩在病房內,然後又回歸寂靜。
水穗雙腳微微顫抖著,絲毫沒有真實感。她踩著笨拙的腳步走到父親身邊,幾近崩潰地雙膝著地。孝臣仍雙眼圓睜,但已聽不見任何的呼吸聲。
(……騙人的吧……)
哥哥就快趕到醫院了,自己對他說過的『沒什麼大礙』這句話轉眼變成一句謊言。她緩緩爬到垂掛在病床旁邊的護士鈴前方,伸出雙手用力按下了按鈕。
突然感受到的莫名氣息,令她回過頭望向父親的遺體。
射入病房的夕陽光芒,已增強至今人難以置信的程度,宛如整間病房塗滿了才剛流出體外的鮮血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看著窗外。
「紅色……眼珠?」
綻放出駭人光芒的太陽,看起來像極了一顆鮮紅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