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溪又過來扶他的手臂,他輕輕的躲過了,慢慢的往酒店大堂走過去。他的背影有點蕭瑟的寂寞,蘇靜溪忍了眼淚,一步一步的跟在他身後。
她心痛的無以複加,可是別無選擇。
與其讓兩人關係進入無解的死局,還不如她退而求解脫,也好過他這麼辛苦。
蘇靜溪一直很清楚,如果不是她的執拗,或許事態就不會演變成這樣,蘇靜言對她的感情早已經習慣成自然而然的事情,從來也沒想過丟掉她,仿佛照拂她的生活,無限度的疼愛就是那麼理所當然。
她最近總是在惹他傷心,這次,是真的讓他難堪了。
他不遠萬裏,從異國拖著病骨支離趕過來,親自帶了人進行救援,唯恐她傷到一星半點,自己卻連一句好話都沒有,隻顧埋怨他,讓他離自己遠一點,然後告訴他要自己要跟別人走了?
夜裏,蘇靜言燒的昏昏沉沉,胸口仿佛壓了石頭一樣透不過氣。
他沒有躺下,半靠在酒店床頭,身後墊了兩個枕頭,可是還是被仿佛溺水的感覺牢牢困住,他猶如一隻困獸,窒息,艱難呼吸,然後再窒息。
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冰冷的湖中,浮上水麵,然後沉入水底。
夢中,他好像看到了十歲之前的自己。
他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生活,與母親素未謀麵,聽說是產後抑鬱,在他不到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蘇靜言是早產兒,自小抵抗力就差,經常生病,吃藥就花費不菲,也不受老人的疼愛。
每到秋天,就容易咳嗽,外婆嫌他吵到同屋的孫子複習功課,就會讓他出去玩,一直到小巷子裏再也沒有人,家家戶戶開始亮起燈火才能回去。
晚上,他悶在被子裏,忍者喉嚨間癢痛酸澀的感覺,按著胸口壓抑的咳嗽聲還是會吵醒隔壁的外婆,她有時候就會忍不住用方言訓斥他,軟糯的吳儂軟語罵人卻不會好聽到哪裏去。
他們有捧在手心裏的如珠如寶嗬護的孫子,自然不會把他放在心上。
直到十歲那年,蘇平找到他。
他躲在門後,清楚的看到外婆接過來幾摞粉色的紙鈔,然後就到了蘇家。
有了錢,或許他們會換大房子,這樣就不用跟兒子一家擠在狹小的筒子樓內,終日聽兒媳婦的抱怨,更不用為了孫子的學費發愁……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收養的,直到去大學之前,有醫生過來抽血,帶著口罩上下審視了他,做親子鑒定,他才明白自己的生活過的有多麼諷刺。他甚至很清楚,蘇平本來早就能找到他,卻一直放任他在外麵生活,隻是因為他們夫婦兩人一直沒有孩子,受不了老爺子的壓力,才將他認回去罷了。
那個小女孩,從小就被嬌寵的像公主一樣的蘇靜溪……
她好像之前就認識他一樣,拉著他的手教他彈鋼琴,又興衝衝給他看塗鴉的亂七八糟的他的畫像,終日追在他後麵嬌聲叫著“哥哥,哥哥……”
他高中時候參加奧數比賽,每天都要上晚自習。
回到家的時候,整個宅子就隻有蘇靜溪一人不睡,踢了鞋趴在床上看書等他。
她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他,吩咐傭人留了飯菜給他,抱著喜歡的玩偶在廚房門口看他加熱,然後吃完,才肯上樓睡覺。
如今,也要離開他了……
蘇靜言在昏黃的壁燈下摸到了床頭的手機,他的快捷撥號第一個就是蘇靜溪。
他側過身子靠在床沿,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眼前昏花,看不清楚字,他的胸口憋悶,斷斷續續的喘著氣,強烈的心悸和尖銳的痛楚讓他渾身上下都在冒冷汗,他的手指拂過屏幕上那個小小的綠色接通鍵,終究還是沒有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