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學仁見大家七嘴八舌,哄得要離譜,隻得大聲說,好,好好,你們就別借題發揮,隔著洪上縣掐捏我這把老骨頭了,對麵,不是有酒樓開張了嘛,稍後我請大家過去吃個新鮮。
不等韓學仁話音落地,一個戴眼鏡的協調員眉飛色舞,舉起雙手說,上下齊努力,共同去征地,征地不喝酒,人家扭頭走,回家搭理狗,看你怎麼愁。
韓學仁笑嗬嗬點指了一下戴眼鏡的協調員,然後做手勢招呼大家離開會議室,起哄的那些人這才收場,拍拍打打,嘻嘻哈哈往門口走。
肖明川的屁股到這時才離開椅子,藍條格短袖襯衫內,並未發胖的身子一挺直,就把一米八五的高度標出來了,看著比在他周圍晃動的腦袋明顯高出來一塊來。此時他兩隻黯淡的大眼睛,盯著郭梓沁模模糊糊的後腦勺,好像還在回味郭梓沁剛才說過的某些話,某些話被他反複咀嚼後,覺得有股子怪味,心裏就犯起了嘀咕,擦邊球,又要搞什麼鬼名堂?肖明川想,郭梓沁和自己一樣,管洪上縣的事已經有段時間了,可是他至今也沒報過一次招待費,這很叫他費解,搞不明白郭梓沁平時請地方上的人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以及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應酬開銷,這家夥都是怎麼處理的?
在水廟管線上,每一個土地協調員(組),每月都有四千塊錢的業務招待費,實報實銷,節省不落個人腰包,超支也不添補,哢嚓一刀,就切在了這兒。今天一到車西,肖明川就報了一把票子,算下來賠了五百多。那會兒女出納員遞給他錢時,話有所指地說,肖處長,你怎麼回事呀,月月報,月月賠本,你看人家郭處長,一次招待費也沒報過。正在點錢的肖明川,心裏別扭了一下,幹巴巴地笑道,也許郭處長怕麻煩,到時一起報吧。出納員一吐舌頭,笑道,我好像聽郭處長說過,掛職期間,他不會在項目部裏報一分錢招待費。邁出財會室,肖明川心裏依舊不舒服,琢磨著擦邊球一直不報招待費,八成是在玩鬼把戲,名聲的鬼把戲!哼,他有錢,這家夥不在乎錢,不在乎錢的擦邊球,無非是想拿這點招待費搞名堂,這樣在日後的掛職鑒定裏,他就能給自己製造出一個閃光點。再一種可能,就是他跟乙方哪個施工單位搞明白了,人家把他的花銷都包了下來。肖明川的心思在招待費上一擰勁,就本能地聯想到了車的事,臉色越發不痛快了。
水廟線上的土地協調員,或兩人或三人都編成了組,一組一輛聯絡車,隻有肖明川和郭梓沁的待遇特殊,這兩個集團公司放下來掛職鍛煉的後備局級幹部都在跑單幫,而且是單獨配車。當初給他倆配的車,雖說都是進口的原裝車,但檔次不一樣,一台是4500沙漠王,一台是三菱吉普,這就難為了主管這事的韓學仁,本來都是一個級別的屁股,現在卻麵臨不一樣的待遇,這個時候你讓誰的屁股發揚風格呢?左思右想實在沒轍時,韓學仁隻好當著他二人的麵,硬著頭皮點撥道,這兩台車,其實你倆誰發揚風格,我都不好意思讓你們的話落到地上。聽了韓學仁這句嘴上不著急意思要結果的話,肖明川和郭梓沁還是不把正經話往地上擱,依舊像先前那樣,在嘴頭上你推我讓。郭梓沁換湯不換藥地說肖處你個子高,你適合坐沙漠王;肖明川則是穿新鞋走老路,說我身體比你結實,還是你坐沙漠王吧郭處,搞得夾在當中的韓學仁,再一次覺得這時衝哪個笑一下都累腮幫子。其實肖明川和郭梓沁也不想往下磨嘰,假如韓學仁這時說,你坐沙漠王,你坐三菱吉普,車的事也就點到了句號上,可是韓學仁偏偏不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錘定音,躲在一邊隻想當和事佬,弄得兩個在嘴上推來讓去的掛職幹部也隻能是往下磨嘰,因為初來乍到的他倆,在坐什麼車這件事上顯得都很謹慎,誰都不想沒深沒淺一屁股坐到底。後來郭梓沁見韓學仁確實為難,於是就改變了策略,調侃道,韓局長,幹脆,我跟肖處遊戲一回,抓鬮試試手氣。說完不等韓學仁開口,也不等肖明川給出一個態度,就找來紙和筆,做好了兩個鬮,一手攥一個,伸過來讓肖明川猜。被動中的肖明川,到這時就不好搪塞了,隻能出手。肖明川手氣不錯,把沙漠王抓到了屁股下。郭梓沁笑道,肖處,該你屁股走運,你屁股想躲,都沒地方躲啊。接下來閑聊時,多少有些疑心的肖明川,悄悄把手裏的紙條,還原成小紙團,趁他倆不注意,與郭梓沁剛才扔到煙灰缸裏的紙團調了包。事後,肖明川打開那個紙團一看,那上麵也寫著沙漠王,也就是說那會兒不論自己猜郭梓沁哪隻手裏的紙團,猜到的都會是沙漠王。肖明川就想不明白了,郭梓沁搞這個小動作,究竟要達到什麼目地?這個謎團,雖說一時不好解開,可是那種讓擦邊球在暗處愚弄了一把的窩囊感覺,卻是讓肖明川嚐得苦澀。
在會議室門口,戴眼鏡的協調員用肩膀碰了一下肖明川,問道,肖協調,今天回去不?
肖明川躲閃著說,回不回去,中午也不跟你這個酒仙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