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背負著身著盛裝但卻仰麵朝天的女人,步履蹣跚地走在山間的小道上,身後沒有了往日的熙攘。
烈日透過薄薄的雲層,投射在我黝黑的麵龐,滴滴汗水沿著滿臉的褶皺輕輕流淌。
年輕時的勇武早已隨著歲月而流逝,如今的我,隻是一個年邁的天葬師,一個快要被人遺忘的天葬師。
今天,即將被我送上天國的這個人,她叫倉央卓瑪,年輕時曾是大雪山上的一朵雪蓮花,她溫柔賢惠,體貼善良,但卻違背了父母的意願,心甘情願地嫁給了我,一個在藏區收入頗豐,但卻被人敬而遠之的熱甲巴。
我,是一名天葬師,他們也叫我熱甲巴,或者送屍人,在藏區,人們對我是敬而遠之的,人們尊崇我,因為我是人間與天國的轉運使者,但同時,人們又懼怕我,因為,我會將死者背負到天葬台,然後,支解亡者的屍體,敲碎他們的骨頭,撒上酥油茶,等待白頭雕送他們往生天國,我是與亡者打交道的不祥人。
我,不是一名普通的天葬師,因為我曾經到過大城市念書,我熟悉計算機,喜歡上網,隻是我的太爺爺,我的父親,都是藏區最受敬重的天葬師,無論我是否願意,我都要成為天葬師,這世襲的職業已經注定一切都無法改變。
“卓瑪,我們到了!”我輕輕放下背上的我的愛人,看著那逐漸荒涼的天葬台,今天的它,顯得格外的孤寂,沒有酥油茶,沒有點心,隻有白頭雕悲鳴著,似乎也並不願倉央卓瑪的離去。
“卓瑪,我親愛的卓瑪!”我俯下身,在她幹癟的唇上印上輕輕的一吻,“卓瑪,天國在向你招手,今天,請讓我,親手送你到天國,讓我們在天國再相聚!”
我輕輕合攏她的四肢,用力,卓瑪被我帶的輕輕晃了晃,臉上卻依舊帶著離去時的安詳。
“卓瑪,我老了!”我輕輕地說道,是的,我老了,我不願對卓瑪動刀,可我的力氣已經不足以折斷卓瑪的四肢了,“卓瑪,對不起了,你會原諒我的,是嗎?”
我靜靜地看著卓瑪,看著她安詳的麵容,我看到,她似乎在對我說,“來吧,親愛的!”
我拿出那把跟隨了我一輩子的刀,閉起了眼睛,默默為卓瑪祈禱,我做了一輩子的天葬師,我知道,就算我不看著她,也一樣可以順利地**,一刀,兩刀,刀刀真切地割在卓瑪的身上,我的心中平靜無比。
在天葬中,這叫割禮,是每一個接受天葬之人都必須經曆的,我不認為這是對我的愛人的傷害,因為隻有這樣,那些白頭雕才會盡可能幹淨地吃掉我的愛人,卓瑪才能順利地抵達天國。
我聽到了白頭雕的鳴叫,我知道它們來了,它們已經等不及了,是的,卓瑪,大雪山的雪蓮花,她已經等不及回歸她的天國了。我靜靜地退開,長跪不起,為我的卓瑪祈禱。
今天的白頭雕似乎知道些什麼,它們盡情地吃著,盡量不留下任何的痕跡,我欣慰地笑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白頭雕是天國的使者,它們知道,什麼樣的人能上天國,什麼樣的人隻能進入地獄接受懲罰。
顯然,倉央卓瑪,這朵大雪山上的雪蓮花,它們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她帶進天國。
當我睜開混沌的雙眼時,留在天葬台上的,已經隻剩下卓瑪的骨頭,可白頭雕們並沒有離去,它們也知道,隻要亡者還有一絲的痕跡存在,天葬的儀式就並沒有完成,亡者的靈魂就無法進入天國。
我蹣跚著爬起來,走到卓瑪的身邊,將她的骸骨聚攏起來,一塊塊,小心地敲碎在銅盆裏,每敲一塊,我都會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仿佛卓瑪還沒有離開我一般,失去了皮肉的她,並不顯得多麼可怖,而是讓我覺得,她是如此的親切。
“吃吧,吃吧!”我將卓瑪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跡摻上糌粑,摻水和成糌粑團,一個一個地喂給白頭雕吃,仿佛它們是我的老朋友一樣,“吃吧,聖潔的使者,請將我心中的女神帶往永生的天國,帶往永遠祥和的香格裏拉!”
雕兒長鳴一聲,那聲音直達九霄,我知道,它們能聽懂我的話的。
做完這一切,我向著遠方的雪山匍匐拜倒,雪山上的雪蓮花啊,請回到你的天國吧,請等待著我,再一次將你采擷。
遠方的雪山啊,藏著我的夢的地方,那個我永遠都不曉得是夢還是我真實的過往經曆的回憶啊,是我永遠不願忘卻的密境。
那裏,有傳說中美麗的香格裏拉,神奇的沙姆巴拉,還有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世界軸心,和,我的女神……
那年,我25歲,如今,我已是75歲的耄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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