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破土而出 (2)(1 / 3)

我無法想到,這正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我的轉折來之於林榕真的轉折。而林榕真的轉折,則來自當時市場對裝修的強烈需求。也就是說,一段時間以來,林榕真之所以沉默,是他已經沒有精力關心我的事了,找上門來裝修的客戶應接不暇;或者說,有源源不斷的活源,我的事,我闖的那點禍,在他那裏已經不算什麼,他甚至把這看成是他的一個起點,類似人們所說的破財免災,禍福相依。

一段時間以來,林榕真之所以沉默,是他隱隱地感到,正有一股巨大的財富從四麵八方向他洶湧而來,為了識別它的方向,辨別它的真偽,為了更真實地感知它的存在,他必須沉住氣。當然,也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的慣常表現,越激動時,外表反而越冷靜。是那個知音女子的到來,才使他的冷靜到了某個邊界。也就是說,正是那個讓他充分發揮了聰明才智的女子,使他一段時間壓抑在心底的激情有了一個暴發的時機。

林榕真確實暴發了,是因為快樂因為激動而不是別的,這我無法想到。那天晚上,他領我在小館裏喝了頓暢快的酒。說暢快,是說他對我不再嚴格,他不要求我敬酒,卻在給我敬酒。這讓我找回了某種熟悉的東西,就是剛認識他時那種欣賞我的東西。這是一份虛妄的東西,但很多時候,虛妄反而讓你覺得真實,比如明知他是自我陶醉,但他敬我酒,我卻感到真實的暢快。生活的真諦,就在於你自己覺得真實。我倆一瓶瓶地喝,喝空一瓶,林榕真往桌子上擺一瓶。和鞠福生一樣,他也願意看一排空酒瓶擺在一塊的感覺,但同是看,看到的東西卻不同,鞠福生看到的,是映現在上邊那張變了形的臉,而林榕真看到的,卻是那張變形的臉背後的未來,那未來因為躲在背後,你怎麼誇大都不過分。他說:“吉寬,你知道嗎,這每一個瓶裏,都裝著我的一個好運。”

那天晚上,林榕真告訴我,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感到自己當初選擇裝修的正確,他說,僅兩個月不到,他已經攬下十幾個裝修的活了,雖然建築遇到三角債的困難,但這幾年迅猛建起來的房子夠他裝修好幾年。他已經看到裝修的熱潮正向這個城市滾滾湧來。他說,這十幾個活當中,有七八個是有錢的大老板,而另外七八個,都是公家的領導,這十幾個活幹下來,他差不多就能掙下十幾萬。他說,他相信用不了幾天,在城裏,每一個普通百姓住房都會裝修,到那時,他的公司可以覆蓋整個槐城。

那天晚上,在小館昏暗的燈光下,林榕真借著酒勁兒,向我公布了一件極其嚴肅的事兒。那就是從今天起,他命名我為副總經理。他說,想跟他幹的人不下十幾個,之所以選中我,就因為我身上有種倔強的東西,有種屬於自己的立場。他強調立場。他說,無論是我當初對鄉村的沉迷,還是後來愛上許妹娜一定離開鄉村的執著,還是那天拘留所裏堅決喊出自己不是垃圾的犯傻,都讓他看到了這一點。包括最近惹的那場禍。他說他雖然不了解我為什麼惹禍,也不讚成我惹禍,但依他對我的了解,一定是受了不該受的委屈。他說,這世道大浪淘沙,你要是沒有立場沒有分量,一個激流就把你卷走了。

感動隨酒穿過喉口流入肺腑,久已僵死的血管再次活躍開來。一段時間以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錯,我因此而煩躁鬱悶,可不管怎樣,他都沒有放棄對我的理解和體諒,他依然欣賞我這粒不起眼的沙子……從不會敬酒的我端起酒杯,高高地舉到林榕真麵前。這時,我覺得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場景:那天在許妹娜家她喊我走的場景,我想起許妹娜那句“有本事才能玩小姐”的話,我的臉頓時熱乎乎地燒了起來。我即使有本事,也絕不可能玩小姐,但想到自己就要成為有本事的人,感激的話堵在心口,一句也說不出。

其實,這個場景,許妹娜的這句話,一直就在我心的深淵裏,隻不過它被地麵上茂密的草叢蓋住了而已。或者說,我明知道那草叢覆蓋著什麼,故意不往上踩而已。我是說,那天晚上,想到這句話,想到小老板和許妹娜合夥汙辱我的場景,我把滿滿兩杯酒倒進肚子裏,之後站起來,緊緊握住了林榕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