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 還鄉 (3)(1 / 2)

大姐倒沒像吉成大嫂那樣熱情洋溢,但看到黑牡丹還是笑著迎出來,說:“俺尋思刷了鍋就去看你,還沒來及去你倒來了。”話一聽就是編的,但這話已經讓我非常感動了,至少,她給了黑牡丹台階。有了這樣的台階,黑牡丹一下子就變成了大姐的姊妹,她說:“姊妹我從來沒忘你嗬,姊妹我做夢都能想起你。”

黑牡丹這麼說,大姐臉紅了一下,以為話裏有話,但很快,黑牡丹又跟出句:“我最後悔的事兒就是那年,和很多知青在一塊用大鍋燒水洗澡,你去了我沒理你,我應該把你叫住,我那時候太要尖兒了,我怎麼都應該把你叫住。”

大姐臉上閃過一道陰影,但很快就明亮開來,就像烏雲從頭上掠過。大姐說:“你說對了,那事俺確實對你有意見,不過,你這人也太風流了,俺後來看不慣你,也是看不慣你風流。不過,想一想,你風流風流你的,沾著俺什麼了,俺也是發賤。”

大姐就是大姐,說話向來不讓人,可是黑牡丹好像正希望她挑出這個話,她一邊從背包裏掏出一條紗巾,一邊說:“姊妹,我這人是喜歡男人,可是我命不好,沒遇到相信我的男人,我要是遇到相信我的男人不會那樣,你看現在,井立夫相信我了,我就一點那種念想都沒有了,有兄弟在跟前,不瞞你說,我看到那種動手動腳的男人就惡心。”

黑牡丹這麼說,不知為什麼,大姐的臉突然陰下來,她看了看我,對某些信息表示懷疑似的,之後又掃一眼黑牡丹:“怎麼,你又和井立夫好了?”

“是,他跟我一塊回來了,姊妹來看你,就是想告訴你,你一直罵我是婊子,我不是,我那時候確實是愛他的,你造我謠,讓他離開我,其實也是你看上他,這一點我知道。我不怪你,我了解咱女人,咱女人有時很可憐。”

不知是黑牡丹揭破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屬於大姐的秘密,還是女人可憐幾個字打動了大姐,大姐眼睛突然就紅了,慢慢地低下頭,但很快,有什麼覺悟似的,她又抬起頭,這時,她的臉子不怎麼好看,她說,“你走罷青子,你用不著來叫俺傷心,俺知道你有本事,俺知道你過得好,你走吧,你也不用給俺紗巾,俺這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人係紗巾也沒有用。”

雖被大姐逐客,但黑牡丹沒有絲毫尷尬,不但如此,往外走的時候,她跟我說:“兄弟,我勝利了,你姐能當著我的麵承認自己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我就勝利了,我能讓你姐承認她當初也看上過井立夫我就勝利了。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這說明她也是個風流種子,看上井立夫時她都結婚了,要是我把井立夫讓給她,她也和我一樣,也得離婚,她也一樣。”

和去吉成大嫂家不同,十幾年的齷齪在隨塵埃埋進泥土的同時,還埋伏了兩個女人的戰爭,而我的大姐,是戰爭的失敗者,這讓我想像不到。我想像不到大姐失敗,並不是說她當初也愛井立夫而被黑牡丹搶走,而是她至今認為自己姥姥不親舅舅不愛,這話反過來說,就是大姐一把年紀了,還在為自己的姥姥不親舅舅不愛難過。

從大姐家往我家走的路上,黑牡丹十分得意,她說:“兄弟,我還以為當了優秀企業家就說明問題了,看來光那個沒用,沒有井立夫跟回來沒有用,看來我逼他回來就對了。”

我無法分享黑牡丹的得意,因為來到大街,無意回頭,我看到大姐隱在窗玻璃後邊模糊的眼神。

也許黑牡丹看出我的情緒,拍拍我的肩膀,打一把掌給一棵棗似的跟我說:“走,姐陪你去看許妹娜,你回家拿東西,姐陪你去。”

如果說真正知道心裏的滋味,還是上許妹娜家,那是心被冰凍了的滋味,因為當我們來到粉房街,早有人喊住我們:“呂淑娥上轉角樓了,吃完晌飯就抱孩子走了。”很顯然,呂淑娥是躲我才離開的。黑牡丹於是安慰道:“兄弟,別著急,她總不能不回來,你又不是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