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十年積恨(1 / 2)

斕瓴皇城的第一場雪不期而至。大片大片雪花從天際飄落,白得有些晃眼。整座皇城白皚皚一片,靜謐中依舊透著凜冽的莊嚴與肅穆。

這雪,下了整整三天。

凡靈宮。

宮殿中央,紫琉璃鎏金鏤空暖爐燃著銀絲炭,紅光星星點點,窸窣作響。幽幽的麝香暖氣微醺,也敵不過入骨三分的冷意。金色紗幔輕垂,層層疊疊,薄如蟬翼,華麗大方卻顯淒清寂寥。

靖辭雪閑適地斜臥於貴妃榻上,秀發隨意綰起,斜插一支紫金龍鳳步搖。她身下是雪白的白狐毯子,散開的衣擺上繡了對金絲鳳凰。眉似遠黛,素容恬靜,她微合雙目,呼吸幽淺,單薄身形帶著些跳脫世俗的淡然氣質。

屋內光影暗淡,她就像是沉睡在海底的幽禁仙子,叫人忍不住憐惜又不敢輕易接近。

“娘娘!娘娘!”

急切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由遠及近,打破一室寂靜。

她緩緩睜眼。那是雙燦若星辰皓月的美目,卻尋不到焦距。

素珊撞門而入,對上的就是這麼一雙眼睛,忽而覺得憂傷,急切的步伐不由停住。她身後的寒風趁勢一股腦兒地擠進來,霎時衝散屋內的暖氣。

素珊緊咬下唇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去。

“娘娘……”素珊輕輕喚她,聲音有些顫抖,“相爺沒了。”

靖辭雪靜默地聽著,素珊咬牙繼續說道:“昨夜戌時,洛府國舅暗地裏調來三千羽林軍,血洗相府。滿朝與相府有過瓜葛的悉數收押,無人幸存。”

一想到血流成河的場景,素珊心頭一顫。

權傾朝野,名為臣子實為皇帝的靖相人人懼駭,前幾日還大肆鋪張慶壽,而今身首異處,壽堂成了靈堂。輝煌華麗堪比皇宮的相府也在一夜間百孔瘡痍。皇帝手段果然雷厲風行。

那,她們呢?該怎麼辦?相府沒了,她們該何去何從?

“小姐。”素珊換回往日的稱呼,握住她的手。而靖辭雪依舊保持斜臥的姿勢,纖長的睫羽扇了下,麵色平靜,仿佛素珊說的一切與她無關。

素珊不禁有些慌,握緊她的手,又喚了聲“小姐”俯身靠近她。

“小姐,你心裏難受就哭出來,莫要嚇素珊啊小姐!夫人在天之靈也不願看到小姐這樣,小姐哭出來好不好?”

可慌歸慌,素珊卻緊咬牙關不讓自己哭。她與小姐不同,若她此刻也哭了,害怕了,那將來怎麼辦?小姐怎麼辦?相爺沒了,那個人又豈會放過她們?

——皇上駕到!

尖銳刺耳的聲音直入耳廓,靖辭雪終於顫抖了下。

素珊立即起身護在貴妃榻前,警惕地看向門口。

一襲明黃的祁詺承身形頎長,英氣逼人,完全不見往日裏唯喏小心的模樣。他提步跨進殿內,每一步都邁得堅定有力,目光直逼榻上女子。隨其後的是名長相俊美的黑衣男子和兩名銀甲羽林軍。

素珊看那人越逼越近,豎起峨眉,厲聲喝道:“不要過來!我不會讓你傷害小姐的!”

祁詺承果真停住,長眸斜向素珊,眸光淩厲。

“忠心護主是好,可惜你跟錯了主子。”他冷哼一聲,側目示意。

身後男子會意,對著明黃背影微微俯身,回身打了個手勢,率先走出凡靈宮。隨即,那兩名羽林軍上前來架住素珊往宮外走。

素珊怎麼掙紮都是徒勞。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你若敢傷害小姐,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祁詺承冷嗤,唇角一勾。相府倒台,他又豈會怕這區區婢女?不過話說回來,某個程度上,他還是十分欣賞這個婢女的。她不像她主子,她剛烈要強,忠心不二,單是那份氣勢魄力也讓眾多王孫公子望塵莫及。

榻上女子因素珊被帶離而素淨的臉上閃過慌亂。她坐起身,睫羽飛快地顫了兩顫。

耳邊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忽而恢複平靜,默默地等待著他靠近。若她記得沒錯,這是他第一次毫無顧忌地離自己這麼近,咫尺之間。

“好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食指挑起她的下顎,祁詺承嘴角噙著一絲不屑的笑意。目光肆無忌憚地遊走於她的臉龐,最後停在她空洞無神的煙灰色瞳仁,直逼深處。

他恨極了這個女人,恨她的一切!

“你的驕傲,你的笑呢?靖辭雪,你那不可一世的笑呢?”英俊的臉因憤恨而扭曲。

祁詺承至今記得一年前的洞房花燭夜。

當他挑起喜帕時,那傲視一切的笑紮痛了他的眼。他厭惡,寧可劃傷手臂作假落紅也不願碰這個女人一下。那時他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將這笑捏碎。而靖辭雪那空泛的眼神極顯無辜,他不止一次想要直視,卻每一次都潛意識地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