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是幸福的。隻是,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昊天,如果你現在能夠感應到我的想法,會不會高興得笑了,然後像以前一樣將我摟進懷裏,撫摸著我的頭發,不斷地叫著“丹青”,卻永遠沒有下文……
“你出去吧,我想單獨跟他呆一會。”宋丹青走進房門,對看護說道。然後看著她走出去,關上門。
轉身,深深地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男人,有滾燙的淚衝出眼眶,在刹那之間,迷糊了視線。不是一直恨著他嗎?為什麼此刻,心如此的酸,如此的痛?默昊天,為什麼,你再也不肯睜開眼睛看我一眼?為什麼?
緩緩地在床邊坐下,迷糊的視線看不清男人的臉。於是抬起手臂,兩下子拭去了淚水。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龐,就這樣填滿了整個視野。緩緩地伸出手,落在那寬寬的額上。有人說過,額頭寬的人福氣大。她想,他本應是個好福氣的人,隻是因為陰差陽錯戀上了她,從此幸福遠離。
食指,慢慢地拂過他臉上的每一個地方,連眼角都不放過。雖然曆經歲月,他的麵容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她不能否認,第一次見到他時,那跟所有女人一樣驚歎的心情,他真的好俊。而他,在那麼多的名門淑媛之間,一下子看上了自己。隻是,那時候自己心裏,有著另一個儒雅的男子,再也空不出一點位置裝下他。而他,固執地戀著她,也終於得到了她。於是,她心底有了可怕的恨。這一恨,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幡然悔悟的時候,他已經聽不到,感覺不到。
手指,留戀地在那深深凹進去的眼窩四周打圈圈,多希望他會突然就睜開眼睛,像當年那樣,深深地看著自己,帶著深深的愛和眷戀。可為什麼,他一動也不動?灼熱的淚,低落在他的眼皮上,慢慢地暈開。在電視裏,不都是淚水一滴落,床上的人就會醒來的嗎?為什麼,現實卻不能這樣呢?
緩緩地,手指來到那像是完全被吸幹了水分的唇,幹幹的,再也不複往日的飽滿。輕輕地,在唇瓣上劃過來劃過去,那種不再細膩的觸感,讓人感覺到生命的微弱。猶記得,這雙唇熾熱地覆上自己的,灼熱地吻吮,逼著她卸下冰冷的,喚醒她連自己的都不知道的熱情。如今,這一切仿若一場夢。
一點一點地,彎下腰身;一點一點地,向他湊近。然後,兩唇相貼,緩緩地移動吸允,想要讓那幹幹的薄唇變得飽滿濕潤起來。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效果並不佳。那唇,依然蒼白,因為這衰弱的身子裏,已經沒有多少的血液了。
淚水,一滴接著一滴墜落,速度越來越快,落在男人的臉上,一個又一個的水珠兒,重重疊疊。那淚,是悔,也是傷。隻是,床上那最渴望得到這一切的人,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
“昊天!”女人一把撲倒在床邊,放聲痛哭起來。這一聲叫喚,遲來了三十多年,遲來了一生。當初,固執地不肯開口。以為這樣,是對那個人的懲罰。當開口的時候,口中的那個人,再也聽不到了。原來,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昊天,對不起,我錯了。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不應該給你注射那種藥的,不應該的。這樣,你就能聽到我說話,就能看到我了。昊天!嗚嗚……”
“你剛才,說什麼?”門,猛地被推開,門外站著的,是默絕野。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盯著她。那裏麵包含著,太多的東西,她不敢對上那雙幾乎一摸一樣的眸子。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爸爸不過是愛上了你,娶了你,為什麼你要折磨恨他?你不愛他,不愛我,對我們像陌生人一樣冷漠也就罷了,為什麼要讓他最後兩年的生命都要在無知無覺中熬過?為什麼?難道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你對他一點感情也沒有嗎?難道你的心中除了恨,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嗎?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那麼多的“為什麼”,像一塊塊大石頭向她砸過來,砸到身子上,更直直地砸進了心裏。她從來就沒有抱過,沒有跟他說話一句好聽的話的兒子,她那幾乎不跟她說話的兒子,第一次跟她說這麼多的話,卻全都是質問。不,那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控訴,是定罪!她的兒子,在控訴她的罪過!
默絕野步步逼近,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算是他母親的女人。第一次,覺得她這樣陌生。過去即便她對自己很冷漠,他們還是熟悉的。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不認識這個人。
“若兒到底哪裏犯著你了?你害了她一次,難道還不夠嗎?為什麼你還要趕盡殺絕?你心中的恨,難道就這麼深,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是不是真的想讓你身邊的人全都死了,你才覺得解恨?你要不要現在一把將我從這窗戶推下去,你才覺得快意?是不是這樣?”
默絕野看著床上幾乎沒有生命跡象的父親,撕心裂肺地吼道。
宋丹青哀哀地哭泣,眼淚如雨落在被單上,將被單打濕了一大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除了落淚,她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法讓自己能夠勉強承受得住這沉重的指責。
床上的人,依舊靜靜地躺著,對就在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昊天,你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不顧一切地護著我,不讓任何人傷我分毫了,對嗎?我再也不可能,完全無顧忌地任性,卻又你替我收拾爛攤子了,對嗎?所有的一切,再也不會回到過去了,再也不會了……
默絕野看著那不斷滴落的淚水,痛心之中,微微驚愕。他那總是冷冷的,仿佛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跟她相關的母親,竟然淚落如雨,哭得撕心裂肺。那坐在窗前微微彎曲的身影,竟然那麼孤獨,那麼悲哀!這個人,真的是他的母親嗎?為什麼在知道她做了這麼可怕的事情之後,反而覺得她變得更像一個人了?為什麼看著那洶湧的淚水,他竟然覺得她其實是愛著父親的?
心頭,壓了一塊巨石,讓他喘不過起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幅奇怪的畫麵,他轉身退出了房間。再在這裏待下去,他也會瘋掉的。打擊,接二連三地襲來,剛強如他,也覺得沉重起來。
當初,憐月是以怎樣的堅強,才能堅強地麵對這麼多的打擊?她在信裏說,如果沒有他的疼愛和支撐,她絕對熬不過來。
那麼憐月,現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可知道,我也會有熬不過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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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虛弱地走出洗手間的夢憐月,藤子溟關心地問道:“你有身體不舒服了?”她最近不知道怎麼的,整個人病懨懨的樣子,好像病了。讓她去看醫生,她要非要執拗,連藥也不肯吃。
夢憐月搖搖頭,一把在沙發上坐下。“我沒事,隻是覺得有些惡心有點暈。”
藤子溟忍不住翻白眼。“那當然了。你也不想想,你天天熬夜到那麼晚,有時候甚至通宵,鐵人也受不了。日夜顛倒,飲食不正常,休息又不夠,身體不出毛病才是奇怪呢。你也該出去走走了,不要整天窩在屋子裏對著一台電腦。你看小白,人家也整天窩在屋子裏,但是作息正常,偶爾還蹦兩下,身子不是好好的。聽我的,趕緊出去走走。”
“不要!”夢憐月有氣無力地睨了他一眼,強硬地拒絕。“沒事的,習慣了就好。第一次過這樣的生活,都會有點小問題的。等生物鍾調整過來了,就沒事了。”
藤子溟無奈地站起來,走向廚房去看看他的清蒸魚好了沒有。“看你身子這麼嬌小,沒想到強得跟頭驢似的。沒辦法,我隻好做點好吃的給你補補了。”
夢憐月綻開一點笑容,調侃道:“謝謝大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