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楊留遲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山匪,長疏雖不喜此人的輕浮,然而長期朝夕相對,他卻未曾有過絲毫傷害自己的舉動,尤其在西山江邊時對自己的提醒,內心深處,她總感覺他並不會欺騙自己。
魏瓊華道:“事已至此,胡亂懷疑也於事無補,還是盡快找到《通天策》才是上策。”
長疏道:“即是我帶來的人,還是由我先去打探比較穩妥。”
魏瓊華道:“這樣也好,以免打草驚蛇。”
屋子裏的油燈早已熄滅,蓮紋薰爐內的香兀自吐著嫋嫋薄煙,窗外雨聲時急時緩,緊閉的門窗阻隔了一切淒風苦雨。
祁雲肆倚在床上假寐,寶藍色的袍子隨意地敞開著,露出一大片撩人肌膚。
寶珠為防他身體有恙,特意置了張竹床在屏風外,此刻早已熟睡,人事不知。
他閉著眼凝神靜氣,聽得外麵有腳步聲響起,聲音漸行漸近,最終停在了門外。
下一刻,不出意料響起了敲門聲。
祁雲肆緩緩睜開雙目,衣袍未理,起身打開了房門。
長疏站在門外,借著微弱天光,乍見一片白晃晃的男子肌膚,頓時漲紅了臉,趕緊垂眸避開,有些慌亂道:“祁公子,深夜相擾,還望恕罪。”
祁雲肆居高臨下望著她,女子烏發高挽一朵墜雲髻,發飾素雅,隻斜斜綴著隻玉蝶步搖,粉頰低垂,玉頸凝脂,身上一襲淡碧色紗衣,臂彎裏一條雪白薄紗,撐一把繪錦鯉的油紙傘,平素見慣她粗布麻裳的打扮,今日這身裳裙,淡雅處添了幾分出塵氣質,倒襯得她有些飄飄若仙。
他心中莫名一動,眼神晦暗難明,往日見多了美人,從不將胭脂粉黛掛在心間,頭一次覺得眼前的美色頗能入眼。
他開口,聲音帶著沙啞:“何事?”
長疏依舊不敢抬頭,視線裏一片寶藍色,流光溢彩,她將早已在心中打好的措辭說出來:“前幾日,我疏忽大意掉了隻鐲子,遍尋不著,想著興許是掉在了這裏,因著是重要的物事,實在著急,故而深夜來擾。”
其實這種漏洞百出的謊話連她自己都不信,祁雲肆未置可否,倚在門框上,作了個請的姿勢。
長疏大呼口氣進了竹屋,裝模作樣尋了一圈,沒有看出任何可疑之處,又不好光明正大去對方床上搜索,幹笑道:“大約是我記錯了,我再到別處去尋吧,擾你清休了。”
祁雲肆道:“不妨事,即是重要的東西,自然是早日尋到方妥,在下的床上要不要也查看下?”
長疏臉上發燙,壓下尷尬道:“那麻煩祁公子代勞下。”
祁雲肆瞟了她一眼,漫不經心走到床前,大方將被褥枕頭抖散開來,又道:“寶珠的床上,長疏請便。”
長疏局促點點頭,見寶珠仍在酣睡,怕自己的舉動太過張揚,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是故隻在床的四周隨意翻了翻,道:“看來確實是掉在別處了,那就不打擾祁公子休息了。”
眼見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雨簾裏,祁雲肆方才慢悠悠合上了門,然後走到薰爐前,將燃香端起,傾在了窗外,大雨一涮,香灰便消失無蹤影。
過了約莫半柱香時間,沉睡著的寶珠忽然醒了過來,低聲道:“公子,事情如何了?”
祁雲肆臉上喜怒難辯:“看來是我平日太過疏於管教,連一點小事也需要我親自操心。”
寶珠心裏一驚,顧不得身上潺潺流血的重傷,掙紮著從床上翻下來:“是婢子辦事不利,請公子責罰。”
祁雲肆冷漠地望著地上跪著的侍女,冷道:“剛才晏長疏來過,想來是對我起了疑心,你的傷,自己處理幹淨,明日莫要露出破綻若人懷疑。”
寶鬆緊咬下唇,眼中淚花滾動:“婢子明白,不會誤了公子大事。”
“楊留遲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
“我讓手底下的人踏平了那個土匪窩,特意留了個活口寫字條聯絡楊留遲,若不出意外,他應該已經得到消息離開紫陌門了。”
祁雲肆沉吟道:“此人來路不簡單,你找人盯著他。”
寶珠忍著痛意道:“宮裏的人來了消息,說是君上為大殿下挑了個太子妃,聘得是武將軍家的女兒。”
祁雲肆眼中幾番風起雲湧,複又輒於沉寂:“區區一個武將,不足掛齒,不過也提醒了我,出來的太久,是時候回去了。”
寶珠心裏一喜,道:“那晏長疏這個女人,需不需要婢子去處理掉?”
祁雲肆冷道:“此事我自有斟酌,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寶珠眼中滑過一絲恨意,垂首恭敬道:“是婢子越矩了。”
祁雲肆揮揮手:“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