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F市此刻正下著淅瀝瀝的雨。雖已五月底近六月,奈何最近F市天氣陰晴不定,哪怕已經下了一春的雨,但天公似乎還沒有徹底從陽的打算,氣溫也是不高不低。趙子言右手邊半撐半肩扛著雨傘,右小拇指和無名指並用勾著一大碗例湯,左手提著內有五六份紙盒套餐的大塑料袋,踏著不大不小的步子,在雨路中慢慢行徑。“陳記的酸辣粉醋多辣少不加香菜,老王拉麵館的牛肉拉麵外加一粒煎蛋,周記的揚州炒飯……”
崩!!
如果可以的話,趙子言多希望自己遺落下宿舍某頭的快餐忘記拿,然後幾分鍾前已經快步回頭找店裏老板要去;如果可以的話,趙子言多希望自己能替已經半濕的褲管著想,快馬加鞭回到宿舍幸甚至哉;或者如果可以的話,趙子言多希望自己早前能嚴詞拒絕宿舍那三頭的打包請求,就讓他們四個人一起磨磨唧唧在宿舍餓死算了,也比現在看到一灘逐漸化開流淌的血水,以及一個睜著眼睛、身體微微抽搐的女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躺著強。
剛才發生了什麼?一個女人空降下來?為什麼我的腳邁不開來?為什麼我的聲音發不出來?她,掉下來了?
趙子言本能地抬頭往上看,六層樓的陽台,一張臉也正往下望著,四目對視。過了幾秒,那張臉消失了,又過了幾秒,例湯也掉離了趙子言的手,燙在了她的腳上,她才仿佛有了生氣,想到眼前所麵臨的場麵:一個女生從樓上掉下,就躺在她三四米開外的距離,血水恰巧蔓延至她的腳下,而那女生,看樣子,已經不行了。
啊!!
趙子言這時才想起了尖叫,原來電視劇也並非騙人的,看到這種場麵真的會大聲叫起來!隻是這尖叫中又有多少是為了讓自己安定下來的成分?趙子言不明。
趙子言隻記得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緊接著不知道是誰把她拉到了一邊,說著似乎是安慰人的話,然後老師模樣的人又把她帶進一個光線不明的教室,更隨手拉上窗簾,把最後一絲光亮給隔絕。他似乎在說著什麼,嘴巴一張一張的,但是趙子言什麼都聽不見,此刻,她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子言,或者,無言。
接下來的幾天,趙子言仿佛成了全校人關注的對象。係裏輔導員不斷出現,對她噓寒問暖;校心理醫生也帶著同情的目光跟她進行所謂開解教導;警察模樣的人偶爾出現,似乎隻是例行公事;自己宿舍門前總有個把人經過,對屋內指指點點。三個舍友倒是也些許不正常,勤快地不正常,上課替她抄筆記、回來給她帶夥食、偶爾跟她嘮嘮嗑,趙子言就這樣僵著過了幾日。待她某日早晨清醒過來,看到正在宿舍偷偷違禁熬粥的陸微微,開口問道:“微微,歐陽萱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死了。”微微頓了頓,換了更舒緩的語氣道:“哎,你別想那麼多,警察已經說了,是自殺,不知怎麼的想不開。你純粹就是倒黴,碰到這事兒。你這幾天也麻木地回答了好幾撥人的問題了,無非就是她突然就掉下來了。”趙子言說:“確定是自殺嗎?警察真說了?”微微回答:“那還能有假?你不也和其他人說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就是剛好那棟樓的樓道監控器壞了,但是警察說什麼體位就是自殺的樣子,加上歐陽萱最近不是醜聞纏身,估計是不堪壓力了,也怪可憐的。”
趙子言似乎消化這個消息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那康序怎麼樣了?”陸微微嗔道:“你想起來你男神啦!他似乎倒還好,畢竟他和歐陽萱不是也分手一段時間了?人家除了是男神,還是學霸好嗎?聽說最近都泡圖書館,估計在學海裏化悲憤為力量、苦作舟了吧!”
“哦。”趙子言應了聲,就繼續直躺在床上盯著上鋪的床板看,似乎又進入到前些天遊神的狀態了。
畢竟出了這麼大子的事情,而且出事的還是校花級的人物,哪怕學校明令禁止談及此事,圍繞歐陽萱的話題還是在學生群中絡繹不絕。趙子言複課的第一天,就深感輿論的恐懼。
“你說歐陽萱怎麼會自殺,那麼自我一個人,突然想不開?”“說不準是不是被新男友拋棄了,一時覺得沒麵子?”“你沒看到歐陽萱她爸媽來認領現場的時候哭成什麼樣啊,好端端一個女兒,說沒就沒!”“噓,小聲點,聽說最近學校在和她爸媽講賠償的事兒,不知道會給多少。”
……
好在大家似乎都達成共識,哪怕再好奇,都不來和趙子言攀談,頂多飄來幾下探尋的目光。趙子言還是微皺眉頭,這梅雨天氣總會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