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停了下來。
陳天揚不願再繼續回憶了。他迫使自己不去回憶它。
陳天揚坐在城牆上，不是夢境裏過去的陳天揚，而是現在的陳天揚。
他呆坐在雪地裏，任憑大雪漸漸地將他掩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輕輕的做著抓握的動作。
她的脖子，像羊脂玉一般潔白美麗，又像暖玉一般溫暖柔滑。
他隻是輕輕的握住她的脖子，並沒有用多大力，就聽見一聲脆響。
那個潔白的，美好的女孩，就在他懷裏一點點冰涼下去，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一切都停止了下來。空氣不在流動，雪花停在半空中。
空間破碎成一片片的，露出無數的黑色縫隙。雜音從縫隙中噴湧而出，並且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
“陳天揚！！”這是那個外表看上去儒雅，實際宛如野獸般殘暴的男人的聲音，“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啊，你把我的樂雩還給我！！”
“她和你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你就那麼狠心下的了手麼！”這是那個溫柔的女人的聲音，此時卻滿是絕望，“我們相信你……才把她交給你……你……為什麼要殺死她！為什麼！”
“陳天揚……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用什麼做的……”這是心姐的聲音，“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哥哥……”這是淩月的聲音，此時滿是害怕，“有一天你……會不會也捏斷……我的脖子？”
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多，多到將他淹沒。慢慢的，聲音混在一起，再次變得雜亂無章。
到最後，他隻能聽清一句話了。
“天揚哥……這麼多年……你……喜歡過我麼……”
她說這話的時候，她躺在他懷裏，嘴角不斷的湧出鮮血。腸子緩緩的流出，眼神開始渙散，手卻開始不規則的抽搐。
他沉默著，把她殘破的，瀕死卻開始發出高熱的身體摟緊。
然後，捏斷了，她如白玉般美好潔白的脖子。
她死了。不再呼吸，不再撒嬌，不再跟在他身後，輕輕的呼喚隻有她喊的稱呼。
她一點點的冰涼下去。作為一個人類，死去。
“嗯。”他輕輕的應答一聲，向後躺去，淹沒在黑暗裏，不願醒來。
黑暗一點點吞沒了陳天揚的意識。他睜開眼，什麼都看不到。
他感覺身體一點點冷卻，越來越困。
“就這樣吧……”他想，“我累了……”
黑暗像泥一樣包裹住了陳天揚，緩緩的流動。
陳天揚就這樣在黑暗中迷失了自己，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他意識的黑暗深淵中傳出一聲雷霆般的爆喝！
“陳天揚——！！！”那聲音格外的熟悉，充斥著滿是毀滅欲望的憤怒，“你這個——懦夫！！！”
陳天揚緩緩睜開眼睛。
被黑泥糊住的天空，緩緩裂開一道道裂縫。隨即，整個天空的黑泥崩碎。
此時，他看見的不再是無盡的黑暗，而是比鮮血還要猩紅，比岩漿還要炙熱的赤紅，宛如滔天巨浪一般撲麵而來！
那是純粹的毀滅，比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質都要狂躁，更具有破壞力。所有的黑泥被瞬間毀滅，連帶陳天揚一起。在那赤紅接觸的瞬間，陳天揚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融化分解。盡管時間極短，但陳天揚仍然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一點點被融化，被分解，就像在硫酸裏泡了好幾天一般。
但他的意識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凝實。他的意識漂浮在一死角中，那是唯一沒有毀滅赤紅的地方。
他凝視著赤紅，良久，緩緩道：“這就是毀滅的顏色麼…格外的美麗啊。”
“那你見過絕望的顏色麼？”那聲音說道。
“見過。”陳天揚淡淡的說，“那是所有顏色的集合，它囊括了所有的顏色。”
“忘記它吧。”那聲音說，“你不該絕望。”
“為什麼。”陳天揚問，“我一度以為自己的心不會被任何因素影響，可以一直冷靜下去，但是現在，一個女人的死幾乎影響了我接下來的人生。”
“你依舊冷靜，但不再冷酷。”那聲音發出難聽的笑聲，“沒有什麼會影響你的意識，不管那女人死沒死，你都會踏上這條路。”
“她的死，隻不過是我的借口？”
“不。是你的決心。”那聲音頓了頓，“你一直猶豫不決，你對帝國的忠心壓抑著你的本性，直到她死了，你才釋放出你的本性。”
“我的本性？”
“冷靜，理智，智慧，”那聲音說，“還有野心，對權力的追求。”
“為什麼我的本性是這樣的。”陳天揚問，“這不是一個人類的本性。”
“你不是人類。你的本性是因為這個帝國的帝君之位，本來就屬於你。”
陳天揚沉默良久，突然露出一絲微笑。
“她沒死，對麼？”
“你想她活，她便能活。”
“說不定以後還需要你的幫助。”
“你知道我是誰？”那聲音發出玩味的笑聲。
“你，是我。”
“呲。”那聲音發出不屑的笑聲，“滾吧。”
陳天揚輕輕的笑了笑，緩緩閉上眼睛。
當意識即將離開思想穹隆的時候，他忽然說道：“赤紅啊……不是我的顏色，這才是。”
他的意識變淡變淺，在消失的瞬間，整個思想穹隆中的赤紅凝固，凝固成極度純粹的黑色——冷靜、冷酷、純粹、尊貴，仿佛一切可以形容那至高無上的詞語都可以在這黑色上使用。
陳天揚離開了思想穹隆，但是穹隆裏並沒有平靜下來。最後一絲赤紅在穹隆裏扭曲，化作了一極度嫵媚的少女，赤紅的頭發透露著別樣的風情，金色的眼睛尊貴而誘人，五官精致美麗，身材高挑，曲線玲瓏，無一不透露出一絕世尤物的妖嬈嫵媚。但與她外貌氣質不符的，她修長的玉頸上帶著一赤金色的項圈，項圈上連著拇指粗細的金屬鏈子，而鏈子的另一頭，握在一個相貌極像陳天揚的男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