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浪的耐心接近極限時,終於等來了雨點兒上線。\r
在MSN的卡片框中,東方晴特意換上了一張攝於雁蕩山大龍湫的半身玉照,廣角鏡頭用得真好,背景是高達近兩百米的瀑布,從崖頂飛流直瀉,懸垂成霧氣氤氳的巨幅水簾,用它放映美國大片也綽綽有餘。已是深秋時節,東方晴穿一件紅色薄毛衣,係一條純白的絲巾,滿麵春風,表情溫煦。\r
這回,費浪不甘人後,搶先發言。\r
費浪:從雁蕩山歸來,一定行囊滿滿,大有收獲吧?\r
雨點兒:還行,雁蕩山的二靈一湫(靈山、靈峰、大龍湫)景色宜人,光是大小瀑布,我就看了十多處,大飽眼福!我個人覺得,雁蕩山的瀑布一點也不遜色於廬山的瀑布。\r
費浪:一方麵,“詩章須得江山助”;另一方麵,“江山也要文人捧”。二者誰也缺不了誰。廬山瀑布驚動過詩仙李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這個名聲絕對比鐵鑄鋼澆的玩藝兒紮實牢靠得多,不僅不生鏽,而且越磨越光,越磨越亮。\r
雨點兒:其實李白也去過雁蕩山,卻沒在那兒寫下千古名篇,當時可能正巧趕上他的靈感休眠期吧。\r
費浪:應該叫不應期才對。\r
雨點兒:痞子!\r
費浪:我是雅痞士。你不是說陪一位朋友去的嗎?\r
雨點兒:是啊!這次我陪的是一位外國朋友,美籍華商,英文名叫理查德,祖籍浙江。我們在網上認識一年多了。他這次到中國來洽談生意,想遊覽雁蕩山,也想見我一麵。\r
費浪:他懂不懂音樂?會不會彈鋼琴?\r
雨點兒:???\r
費浪:我所知道的兩位理查德都是音樂家,一位是理查德·斯特勞斯,另一位是理查德·克萊德曼,前一位是德國的作曲家,後一位是法國的鋼琴王子。\r
雨點兒:我怎麼就覺著你這話裏麵暗藏著一股陰損的味兒呢?\r
費浪:那是你太敏感了。他多大年齡?\r
雨點兒:五十歲剛出頭。\r
費浪:這可不是一個安全的年齡,有賊心、賊膽,還有賊力,他身上有沒有銅臭味?\r
雨點兒:什麼呀!理查德是純正的gentleman,當然,他想追求我,這是事實,他並不藏掖。但他的表達很含蓄。這人是一位智者,你可別小瞧他。\r
費浪:看樣子,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r
雨點兒:我故意回避這個話題,他是聰明人,既有趣,也識趣,不會死纏爛打。\r
費浪:優秀熟男,放生了怪可惜的。\r
雨點兒:理查德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聲音有磁性,男人味兒十足。他畢業於美國耶魯大學商學院,在經濟運營方麵頗有建樹。五年前,他離了婚,至今獨身,堪稱鑽石王老五。可惜年齡大了點兒。\r
費浪:楊大爺迎娶翁小姐,八十二對二十八,白發紅顏老少配,很正常的事兒,這種結合,在中國古代,有一個特別詩意的名目。\r
雨點兒:什麼名目?你似乎話裏藏話。\r
費浪:“一樹梨花壓海棠”,你說夠不夠詩意?\r
雨點兒:這是變著法兒,繞著彎兒罵人,還不如直接說成“老牛吃嫩草”。其實,老牛有權利吃嫩草啊!怎麼會招來磚民的圍剿呢?\r
費浪:原因是,老牛吃嫩草跟“寅年吃卯糧”沒兩樣,上一代人掠奪下一代人的性資源,罪莫大焉。不過話說回來,任何資源都可以共享,誰有能耐就歸誰。理查德應該有他的機會。\r
雨點兒:嗬嗬,這句話分明散發出一股子山西老陳醋的味道。\r
費浪:果然是“妍皮不裹癡骨”,你連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都聽得出。\r
雨點兒:“星宿老怪”丁春秋一定很樂意收你做個關門弟子。\r
費浪:言歸正傳吧,我想聽你講完那個愛情故事的下文,別再吊我的胃口啦。\r
雨點兒:你還真有好奇心,不是假裝的。\r
費浪:我的好奇心已經深陷沙漠腹地,等待你的救命之水。\r
雨點兒:那好吧,送水工到也。上次我講到哪兒了?\r
費浪:講到王琦贈給茗茗一把親手削製的桃木匕首,他們依依惜別。\r
雨點兒:王琦返回軍隊後不久,國共兩軍就全麵交戰,他那支部隊是王牌軍中的王牌師,不到關鍵時刻,蔣介石是不會拿它去砸鍋賣鐵的。有一次,王琦擦槍走火,也不知是他有意的,還是他無意的,傷到左手臂。他疏通上司,請準了兩個月的傷假,索性一溜煙去了閩侯縣,向茗茗求婚,得到茗茗父母的應允。於是王琦馬不停蹄,接茗茗到紹興老家完婚。這段日子是他們最幸福最甜美的時光。有一天,王琦從別處弄來兩棵香樟樹苗,帶著茗茗去屋前的坡頭上,挖坑並排種下。他對茗茗說:“這兩棵香樟樹就代表我和你,它們長大了,樹枝在空中碰觸,樹根在地下纏綿,朝夕相伴,長久相依。將來有一天,我解甲歸田,夏天和秋天,我們在大樹下乘涼,給孩子們講故事;冬天和春天,我們在大樹下做事,我做我的木工活,你做你的針線活。”茗茗說:“好啊!隻要你能早日回家,安安生生的,沒傷著哪兒,怎麼樣都行!”王琦還說:“將來我們過世了,就一起埋在這兩棵大樹下,生前共一個枕頭,死後共一個墳頭。”茗茗說:“你怎麼一張嘴就說到死呢?這多不吉利,我不許你說這個‘死’字!你得好好活著,要死,也該是我死在你前頭。”王琦握著茗茗的手,流下了淚水,他說:“那怎麼行?你叫我怎麼活下去?沒有你,這個家就破了!”茗茗也流淚說:“有你在,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氣,你是我身上的魂,沒有你,活著,我隻是個沒魂的空殼,那樣過日子,多沒精神!”兩人講了許多肺腑之言,很明顯,這些話帶有濃烈的感傷情調。戰亂年月,生離與死別的差異不大,這種傷感是普遍存在的情緒,是骨子裏的痛楚。\r